谭生谦谢不得,道,“烦请哥哥出个题目。”
林生假作沉吟片刻,笑道,“有了!拙荆既得作了肖像,便仍请以为题如何?”
林氏听了,面色微红,暗怪他颠狂。所幸此时已是微醺,心境畅美,并不与他计较。心中又有几分好,要瞧谭生作甚么词句。
谭生听了,正合己意,道,“自当从命”于灯下略略瞧了妇人片刻,愈发觉她娇俏似春风桃李,清雅如出水芙蓉,思索片刻,道,“献丑了”便自缓缓吟来,诗云:云为衣裳凤为簪,朝霑红露暮如兰,人间怎堪如此色,瑶池清冷倦仙班林氏听他将自己比作紫府仙子,不由面上发烧,垂首口中道,“叔叔如此抬爱,折杀贱妾了。”
月桂于一旁却不以为然,暗忖,“此人油嘴滑舌,暗地里却不知安了什么龌龊心思。”
又见林生对谭生笑道,“内子口中如此说,心里还不知如何蜜甜哩!”
言语间便来搂夫人柳腰。妇人面上挂不住,瞪了他一眼,闪身避了,色间却颇是恩爱。
谭生见他二人调笑,又见林氏笑靥嫣然,身段风流,灯下看来,愈发美得恍若天人,心下羡道,“林兄真真好福气,若得美眷如此,夫复何求!”
又听林生向妇人道,“叔叔将你夸到了天上去,你不敬他一杯么?”
林氏此时羞意稍去,举杯道,“妾身敬叔叔。”
双目同谭生一对,见他目光灼灼,颇有几分痴迷,不禁心中一颤,斜了目视不敢与他相望。
谭生见她如此,自知失态,忙不迭谢了,一饮而尽。林生见他尴尬,岔了话题说些时事、诗文,二人借了酒意,指点江山,品评文字,大得其乐。既是论诗,不免说到本朝王右丞、李青莲、杜工部等,二人就王李孰高孰低争执不下,林生无奈,随口向林氏笑道,“夫人,依你说来,这三人孰为翘楚?”
林氏微窘,道,“妾身一个女子,怎敢信口雌黄?”
谭生笑道,“嫂嫂但说无妨。”
林氏踌躇道,“李青莲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我是极爱的,但王右丞那一首‘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却是言浅意深,最是销魂。杜工部的诗想来是极好的,只是每每萧索得紧,我一介女流读来消遣,却嫌沉闷些,只有一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还记得住。”
谭生闻言大,道,“有理,有理。却不知嫂嫂多习诗书,倒要仔细讨教。”
林生见她所选虽是熟句,但胜在信手拈来,心中亦是吃了一惊。
林氏赧然道,“妾身不过识得几个字,‘多习诗书’却是万万不敢当。”
谭生心中好,道,“夫人平日可有暇亲为文墨?小生伏聆仙音。”
林氏色为难,片刻方摇了摇头。林生见状笑道,“瞧你踌躇,定是有了,速速说来,不然罚酒三盏。”
林氏挣不过,方吟道:晨昏独坐雁寺钟,菱花无意懒妆容【注4】无声院落无情雨,寂落梧桐寂寞风吟毕已是粉面微红,见二人瞠目结舌,面色古怪,暗忖“必是粗鄙得紧,害他二人尴尬”想到此节,更是后悔不迭。少顷忽见二人对望一眼,哈哈大笑,更是羞得几乎要寻个地缝钻去。二人狷狂稍定,却听谭生拍案道,“好诗!”
林氏一时犹不敢信,再看丈夫,亦是面带嘉许,点头微笑不已。妇人心中怦怦直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谭生道,“通篇音义俱佳,末二句叠字尤为精彩,读之满口留芳,嫂嫂可比文君蔡女【注5】矣!”
林氏摆手不迭,只道,“见笑了!”
林生笑道,“平日只见你梳妆打扮,亦或稍事女红,却不知你竟深藏不露。家中藏了个女才子而不自知,倒是我走了眼了。”
妇人受二人大赞,虽然惶恐,心中亦是欢喜。兼月桂于一旁听了,心中亦自得意道,“每日里只听他二人之乎者也,今日也教尔等知晓,诗才非只男子专有。”
谭生口中诵念几回,举杯道,“如此佳句在前,当浮一大白。”
林生亦道,“正是。”
妇人已有三分酒意,闻言亦饮了一杯。
三人说说笑笑,一个时辰将一坛酒饮了大半。林生觑见月桂伫立良久,面带倦色,记起她今日品箫放哨之功,遂打发她偕家人将残肴去了,又道,“你去吩咐厨下,略备些汤饼之类,便自去歇息罢,此处不用你了。”
月桂闻言,见林氏并无异议,又兼身子果然倦怠,遂应声去了。待到厨下,问厨娘,“谭先生的童子用了饭么?”
那婆子应道,“他自来讨了一碗饭吃,早早便去了。”
月桂闻听,放下心来,方自回屋。
再说此时亭内三人俱已有七八分酒意,林生与谭生倚于凭栏处,止有林氏一人尚自安坐,只是一手支颐,亦有了几分慵懒之态。谭生口中与林生说笑,斜眼却瞧妇人纤纤素手,捉了一只玉盏时时浅抿,面带微醺,目中迷离,似笑非笑,一时心旷怡,只觉天下女子美色,莫不集于她一身。
林氏心思细敏,见他目光闪烁,不时瞧向自己,自知他心意。人言酒为色媒,殊为不虚,男子酣饮,胆壮而阳虚,尚未必能成事。女子一醉,便生旖旎之思,少推拒之心,十有**便要教人沾了身子。妇人虽禀性贤淑,见一个年轻才俊的美男子对自己如此歆慕,心中亦难免有几分自喜。念头一起,更不稍看谭生,却不由自主扭摆腰肢,浅笑嫣然,将些风流样貌来与他瞧。谭生见了,愈发魂飘荡。
林生见夫人媚态,亦是心旌摇动,暗道,“书中言‘灯下看美人’极妙,却不知‘灯下看醉美人’尤甚。”
毕竟千日夫妻,略觉她眉眼含春,柳腰轻摆,似有几分作态,心中一动,自忖,“莫非鸣儿生了春心,故意如此么?”
有心看来,愈觉有六七分确了,心中又酸又美,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劝二人吃酒。
此时身遭没了下人,三人言语渐渐无忌。但听林生笑指那酒坛道,“有一件趣事,说与尔等听。可知‘花雕’一称,从何而来?”
谭生应道,“我听说那坛子考究些的,外有雕龙绘凤,故名‘花雕’。”
林生道,“亦有此言。另有一说,道‘女儿红’若逢女儿早夭,便称‘花雕’,盖因此‘雕’与彼‘凋’同音也。”
谭生道,“缘来如此。”
林氏听了好,忍不住问,“若埋的是‘状元红’,不幸其子阳寿不臻,又当如何称呼?”
林生正色道,“女夭为‘花凋’,男折自然是‘阳萎’了。”
【注6】二人闻言愕然,待见林生色忽转促狭,方知着了他的道儿,谭生与林生你望我我望你,一齐齐声大笑。林氏虽觉丈夫粗鄙,亦是忍俊不禁,移身拿手掐他臂肘,娇声埋怨道,“这等话也可开得玩笑么!”
言语间娇嗔薄怒,艳色逼人。
林生“嗳呦”一声痛呼,趁她俯过身来,就势将她扯过身子搂了。林氏不提防他拉扯,脚下一个踉跄,已教他揽了腰身。待要挣扎,突觉一阵酒意上涌,天旋地转间业已软倒于丈夫怀中。缘来这酒入口虽甘糯,却颇具后劲,林氏不知不觉,已饮了七八盏,方才端坐,尚未显出效用,此时乍一立起,登时头重脚轻,膝间无力,只欲坐倒。
林生见状,心中一动,将她抱了,口中问道,“夫人醉了么?”
一臂将将圈在她||乳|下,偷眼却来觑谭生。妇人昏昏沉沉,犹知不妥,只是精不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