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喔?”他叹了一声,真正惋惜。“可惜,那部书被我下令烧了。”
沉香激动不已,喜极而泣。
“没关系,我还记得,每一个字都记得!”她泪眼蒙眬,总算松了一口气,无比的庆幸。
不枉费她的竭力苦劝,说得唇喉紧痛,连唾沫都沁了血丝,只要能够劝阻他,改变他屠城的念头,她再辛苦都值得。
关靖抬起手,轻抚她的脸儿,温柔的浅笑着。“太好了。”
她落泪点头,回以颤抖的一笑,听见他柔声又说:“那么,你现在就开始,就把那部书,全部都写下来。等你写完后,我会让它流传天下。”他说着,优雅的站起身来,转身就要往阶梯走去。“你写吧,我只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蓦地,她心中一冷,不祥的预感再度涌来。
“你要去哪里?”她用小小的双手,揪住他的衣袖,握得好紧好紧。
他笑得更温柔。
“去做我要做的事。”
第1o章(2)
一阵晕眩袭来,她眼前发黑。
他还是要屠城?!
“不,不要去!”她哀求着,她已经说了那么那么多了,为什么他还是要屠城?“你不是听明白了吗?城里还有三成的人,可以获救的!”
“我听明白了,一直都明白。”他一字一句的说。
“这么多人命,都能得救……”
“不,”他仅用一个字,就让她的苦劝都白费,“他们都必须死。”他轻声告诉她。
沉香惨白着脸,狂乱的回头,企图寻找援手,帮助她阻止关靖。
“军医,你知道的,对不对?”她喊着,泪一颗一颗落下。“你绝对知道,不论任何绝症,总会有人可以存活的,对不对?你告诉他啊!”
军医没有说话。
她呼吸紊乱,又看向另外一个人。那人穿着褐色衣袍,就站在军医旁边。
“你呢?快阻止他!”
褐衣人没有说话。
含泪的眼眸,胡乱看过站在阶下,每一个人的脸。
“你们知道的、你们知道的!快,你们快告诉他啊!”她语带哭音,嘶声呐喊着,已是喉中干裂。
但是,每个人都不说话。
他们全都望着关靖,以他马首是瞻。
最后,她还是只能哀求他。
“不,不要屠城,只要你不屠城,我愿意做任何事。”她太慌太怕,双手扯得更紧。“对了,你让我进城,我要去救治那些人……”
他却只是莞尔的一笑。
然后,他不再看她,转过身去,坚决的迈开脚步。
软若无骨的双手,用尽了所有力量,也无法再挽留他的离去。她的手再也拉不住,紧握的手心落空。
眼睁睁的,她看着他步下台阶。
“关靖!不要!别这么做……我求你……我求你了……”她跪了下来,绝望的哭着呐喊,声音连同一阵狂风,扫进每个人的耳中,当然也包括了他。
他却置若罔闻,笔直往下走去,将她的人、她的香、她的苦苦劝说,全都抛在脑后。只有他白衣战袍的衣袖上,留着她因为过度用力,指尖掐伤掌心,渗出的淡淡血痕。
人海为他一人分开,无数双眼注视着,他缓缓走过铁骑的铜墙铁壁、堆积如山的铁箭、屏气凝的弓箭手,来到注满菜油的沟旁。
脚步,终于停了。
他望着景城,欣赏这座古城的末日。厚实的高墙、古老的城垛、高耸的城门,这是一座可攻可守的好城。
但是,今日过后,这座城就会永远消失。
“取火来。”他开口。
等候在一旁的韩良,以双手奉上,早已点燃的火把。
关靖接过火把,将火把的顶端,朝着沟中划去,姿态宛如为一幅将永传世间的名画,绘下第一笔。
火焰接触菜油,瞬间燃起,很快的蔓延开来,整座景城就被包围在火焰画出的圆圈之中。
“拿我的弓来。”他伸手。
韩良慎重的,递出一把兽角长弓。
戴着皮手套的左手,接住兽角长弓,而右手随即从身旁弓箭手的背袋里,抽出一支铁箭,再将箭簇沾了油、裹了火。
关靖缓力拉开兽角长弓,搭上燃火的箭。
“住手!”沉香痛苦的哭喊,随风而来。
伴随着那声泣喊,他的手指一松,锋利的火箭嗖的离弓,直直往前飞窜,最后咚的一声,正中景城的巨大城门。第一株火苗,被他亲自种下。
射箭的手,扬起。
“听我号令。”他下达命令,声音清晰。“弯弓。”
弓箭手们一起动作。
“取火。”
每一支铁箭上,都染了火。
关靖的手指向景城。
“放!”
瞬间,无数着火的铁箭,一起窜离弓弦,像是密雨一般,全数朝着景城射去。第一波箭雨淹没景城,铁箭贯穿城门、城墙,飞窜入城内,火势蔓延开来。
他张嘴,大喝:“再放!”
另一波火箭,听他号令,离弦,落下。
关靖双手负在身后,看着火焰在城中窜起。“韩良。”
“在。”
“持续放箭。”
“是。”韩良面无表情的回答。
关靖转过身,穿过军队,走回高台。在他的背后,是一波又一波的箭雨,密集得遮蔽了无边天际。
凄厉的尖叫,从景城内传出,一声高过一声,城内人们紊乱的声音,隔着这么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一阶一阶踏上台阶,回到平台上,若无其事的经过,宛如石化的沉香身旁,坐回布置舒适的椅中,端起茶碗,好整以暇的啜饮着。他所坐的位置,有着最佳的视野。
眼前,是炼狱。
止不住焚城恶火,城内的人马蚤动着、惨叫着,一个又一个全身着火的人,接连掉落城墙,重重摔在结冻的护城河上,运气好的就立即死去,运气不好的,就在粉身碎骨、动弹不得下,被烈焰烤灼。
沉香看着这一切,就在眼前发生。她的泪,都流得干了。
景城的城门,不到一刻,就被惊慌的城民,从内开启。洪水一样的城民,争先恐后的弃守家园,往外奔逃,想求得一线生机。
“救命啊!”
“救命啊!”
“不要杀我们!”
“不要放箭!”
关靖搁下茶碗,打了个响指。
台阶下的褐衣人,从怀里抽出黑色旗,朝着逃命的人们一指。那深暗的黑色,就代表着死亡。
“全数杀尽,一个都不能放过!”站在最前线的韩良,遵从黑旗指引的方向,厉声喝令。
箭簇转向,瞄准奔逃的人群。
“啊!”
“不要……”
“呜哇!”
铁箭穿透人体,鲜血从伤处迸溅,在雪地上染出一处处红,逃亡的人们很快的死伤过半。逃出城门的他们,死得反而更快。
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飘散,就算是她所焚的香未尽,也无法掩盖血的气味。
天际,不知何时,开始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