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组织负责,也要对调查对象负责,你说得话必须真实,还要摁手印。”
“我懂。”马文说:“这点屁事儿,我敢负责!”
又问:“我们调查的对象在你们这当过屯长,是吧?”
马文答:“刘宏达不仅是屯长,还当过保长。”
做笔录的人瞅着马文不动笔,马文生了气,喘着粗气大声说:“我说的话我做主,你们该依照我说的记。”做笔录的人要说话,同伴儿摆手制止他,听马文继续往下讲:“上次外调的也不知干什么屁事儿?来过好几遍了还让你们跑,左一次右一次的,净整屁麻烦。把刘宏达抓起来,小绳一勒,啥事不都结了!他当保长期间,没少祸害刘屯人。”
王显富给牲口添完草走进屋,马文的话被他听见,这个老实本分的穷汉子觉得马文做得太过火,忍不住说了句:“人做事不能太绝,没有的事别瞎编,自己豁出去了,也该为后人想想。”
“老连长”觉得马文太过分,心里说:“刘宏达和他没仇恨,李淑芝也没抱他家孩子下井,是疯狗也不该往死咬刘强一家。”
刘喜想到马文会给父亲带来灾难,希望外调人员不要相信马文,也希望“老连长”站出来为父亲说话。
“老连长”的嘴动了动,外调人员让他过一会儿再说。
外调人员问:“被调查的当事人当了几年屯长,或者说当了几年保长?”
“五年,五年还多,什么屁屯长,就是保长!”
马文的话,外调人员没有记。笔录者让马文在一旁抽烟,另一位问“老连长”:“马同志说刘屯有一百户人家,是真实情况吗?”
“不真实,顶多三十五户。”
问:“三十五户不能算做保吧?”
“不能算,连甲都算不上。”
外调人员说:“据我们的当事人交待,他在刘屯当过屯长,时间不长,也就是半年左右,他交待的真实吗?”
“不真实。”
做笔录的人停下笔,很认真地说:“刘同志,看来我们当事人隐瞒了事实,请你把当时的情况详细提供给我们。”
“老连长”说:“刘宏达在解放前只是教孩子们念书,没见他当过什么官儿,他也没在刘屯当过屯长,有人说他当保长,八成是因为他从小日本手里要回孙广斌,他是豁出命和日本人交涉的。孙广斌没忘恩负义,曾到你们单位证明过。村里人说他当保长,那是捕风捉影,再不就是故意害他。”
做笔录的人盯着“老连长”,“老连长”把话说完,他和同伴儿交换了眼色。
问:“当过半年屯长的人,不会有血债吧?”
“老连长”说:“要说当过半年屯长的人,除非是刘文胜的弟弟,这个人老实到了家,不可能有血债。”
讯问者站起身,扶着笔录人的桌子说:“革命形势一派大好,越来越好,伟大领袖**万寿无疆,林副统帅身体健康,永远健康!在红旗飘舞下,在**同志的关怀下,我们成立了革委会。革委会是无产阶级的政权,无产阶级政权要纯洁自己的队伍,把污泥浊水扫地出门,每一个从旧社会过来的人,都要查清历史。刘文利是你们刘屯人,他交待,在村里当过屯长。你二位的证言,出入太大,还需进一步证实。但是,做证不是儿戏,必须负责,请二位摁手印吧。”
两名外调人员绕来绕去绕到刘文胜的弟弟刘文利身上,原来他俩不是调查刘宏达。马文觉得刚才的话都白说,他不想摁手印。
“老连长”觉得受了戏弄,在心里发泄不满:“你这两个家伙,说是来调查,我看是唬弄人,旧社会也没有这样断案的。你调查刘文利,就该早说,何苦让马文在刘宏达身上费心思。”
外调人员讲革命形势,基本都是空话,但刘喜觉得份量很重,他没心思听马文再给刘文利打什么样的证明,而是急着回到家,把听到的事情告诉了母亲和哥哥。城里正在清理阶级队伍,父亲一定逃不过,他要去清河市看望父亲。
刘喜赶到清河矿二宿舍,没有见到父亲,和父亲同宿舍的梁大叔给了他食堂的饭票。
梁大叔中等个,典型山东人的南北头型,透着齐鲁大汉的刚毅,沂蒙山的口音没变,连“奶奶日”的口头语也没改。他告诉刘喜:“那些狗日的真会摆弄人,让你爸爸白天干活,晚上去陪斗,有时回来晚,有时回不来。你先把肚子填饱,然后倒在你爸爸的铺位上睡觉。矿里搞忆苦思甜,再累也得去,奶奶日,弄两块糠馍馍,还省一顿饭的粮票。”
梁大叔去开忆苦思甜会,刘喜也出了宿舍门。
矿前广场上搭起的席棚已经不存在,换了水泥建筑的固定舞台,舞台的上方和四周挂满电灯,把台面映照得亮如白昼。红工联和清联的标语都成为过去,革委会的横幅非常醒目。台上的人寥寥无几,台下挤满了职工和家属,职工们由各单位领导带队,组织得井然有序,而家属们则乱糟糟一团。
有人把饭筐抬上台,足足摆满少半个台面,台下人着了急,会场有些乱
主持忆苦思甜会的人是吕希元,由于扮得严肃,把长脸拉得更长,他拿过麦克风对着台下喊:“职工同志们,家属同志们,革命战友们,大家不要着急,等开完忆苦思甜大会,就把台上的食物分给大家吃,都尝尝旧社会的痛苦,想想伟大领袖**给我们带来的幸福生活。”
台下稍稍平静,吕希元对着台后喊:“把五类分子和牛鬼蛇押上台!”
被押上台的有牛思草,还有刘宏达。
刘宏达很清瘦,剃成短发的脑袋中心露出一片秃,他被五花大绑,刚走到台上,被看守踢一脚,站不稳,摔个前趴,另一位看守把他拎起后又打了一钢丝鞭。刘宏达情很漠然,好象习惯了这种劳动加批斗的生活,而台下的刘喜受不了。
一个思想还未成熟的少年,面对无辜的父亲被人折磨,人们可以想象他心灵上的痛苦。刘喜推开人群往台边挤,被一双大手拽住,他回头看,原来是梁大叔。梁大叔用责怪的口气说:“让你在宿舍睡觉,你钻到这里干什么?这种事都习惯了,愿看你就老实呆着,不愿看我领你回去,奶奶日,咱不图那两个糠馍馍。”
刘喜要看个究竟,要记住都是谁对父亲下了毒手。
包括刘宏达在内的所有阶级异己都老实地站在台边,也不再有人对他们施刑。吕希元做了简单的讲话后,由无产阶级革命者逐个上台诉苦。
最先上台是一位七旬老人,姓霍。老人的儿媳妇是居委会主任,老人是儿媳妇推举来的。儿媳说让老人诉苦是发挥老贫农的余热,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再添砖瓦,但一些人则认为,她是利用老公公捞取政治资本。
霍老汉很慈祥,说话也很实在,为了显示对**的忠诚,也证明地主资产阶级给他带来的痛苦,说话前先抹起了鼻涕眼泪。
老人讲:“我的老家离这不远,是一个望不到边的大平原,大辽河有鱼有虾,是个很富足的地方。可是,地是地主的,船是船主的,穷人双手空空。我给地主扛了一辈子活,到头来是地无一垅,船无一只,就剩两间破土房。生了十几个孩子,只活下来六个,那几个都扔到了乱坟岗子,这都是地主老财残酷剥削的结果啊!如果不把有钱有势的寄生虫子消灭干净,活下来的六个孩子也得喂狼。”霍老汉的话,都是儿媳妇帮他拟的腹稿,由于年岁大,往后讲有些走板儿:“现在的生活好啊,每月给二十七斤口粮,要不是孩子抢着吃,我也能混个大半饱。旧社会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