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不认字。
第二天,齐运生要动粗,梁泗水也不服软,他说只要不被打死,找机会去抄仇人的家,浇上汽油,点上一把火,把狗日的全烧了!侯胜知道他整的材料有时效性,形势一变,里面虚假的东西就站不住脚。他告诉齐运生先不要动手打,等鲁卫军把鞍山的材料拿回来再做定夺。
鲁卫军清楚吕希元让他去鞍山的目的,不单是整梁泗水的黑材料,而是有意支走他,吕希元去他家过夜。
由于吕希元长期占有韩青叶,鲁卫军对家风的传统观念变得模糊,有人背后指责他戴绿帽子,他装做听不见。每当看见韩青叶在吕希元面前耍娇,他心里也发酸,甚至酸得不想吃饭。想到吕希元阴毒的长脸,他的背后就冒凉风。鲁卫军转变思维,在凉风过后想到吕希元给他带来的好处,渐渐地,头脑中形成这样一个观点:“老婆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给领导送个人情,吕主任掌握开拓区的命运,说句话够我跑半年。”
吕希元让他去鞍山调查梁泗水,鲁卫军不着急,都是熟套子,还想多混几天差旅费。对吕希元去他家睡觉的事,他反应得很麻木:“反正睡一宿也是睡,睡多了也不搭啥,韩青叶还是韩青叶,她要高兴了,还会用好吃的为我洗尘。”
鲁卫军迟迟不归,梁泗水软硬不吃,侯胜无计可施。就在这时,有积极分子来报告,说梁泗水和家人带着行李去了火车站,侯胜的心立刻轻松。
侯胜这样想,梁泗水是携家逃跑,从客观上帮了他的大忙,他可以请示吕希元是抓还是不抓。如果抓,可以用梁泗水逃避无产阶级专政来治罪,实施什么样的刑罚都不为过。如果不抓,也不是他侯胜的责任。
让侯胜意外的是,梁泗水送走家属后又主动回到学习班。
回到学习班的梁泗水像一匹无法驯服的烈马,直截和侯胜、齐运生叫板,说自己一点儿错误也没有,还说是好马咱们到外边溜,你把我打死,算我没能耐,打不死我,就杀你全家。
侯胜是靠智慧整人,贪生怕死,齐运生外强中干,也是欺软怕硬的人,看出梁泗水送走家属是为了回来拼命,这两人谁也不敢再当学习班的“导师”,共同站到吕希元的办公桌前等待指示。
吕希元原以为给一个搬石头的普通工人挂一块反革命牌子很容易,没想到梁泗水是块硬石头。要想打下梁泗水的嚣张气焰,必须果断行动,以矿群专的名义逮捕梁泗水,实施皮鞭加凉水式的特殊专政。这件事,他可以做主,但吕希元多个心眼儿,怕敢于玩儿命的山东棒子翻过身来报复他。为了转移矛盾,也为了把梁泗水的问题做成死案,他以决定后的口气请示对面桌上的总支书记兼革委会主任郑老本,让郑老本拿出处理梁泗水的具体意见。
郑老本说:“目前的首要任务是抓革命、促生产,梁泗水是掘进工人,搬石头是他的本职工作,在他的问题没查清之前,不能送群专队,立刻回井下干活。”
郑老本的一番话,使梁泗水从劫难中逃脱。
吕希元在不希望鲁卫军回来的心态中盼着鲁卫军回来,而鲁卫军带回的材料让他大失所望。
梁泗水把家属送回山东老家后住进独身二宿舍,跟刘宏达一个房间。他知道刘宏达也是受吕希元迫害,并知道刘宏达的保长问题是天大的冤枉。
后来,梁泗水从曲祥俊嘴里得知,吕希元想把他送进矿里的群专队,是郑老本救了他。梁泗水把吕希元、侯胜恨得咬牙切齿,也恨自己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报答郑老本的救命之恩。
梁大叔对刘喜说:“狗日的孙胜才,害拨你爸爸,一半天儿要开批斗大会,你爸爸要挨打。奶奶日,这些龟孙子都是狗娘养的,没冤没仇,他们也下得了黑手,你还是个孩子,那种场面你看不了。现在你爸爸关押在大房子里,你把饭送过去就回宿舍呆着,呆不住就去溜车板儿,只要不出电车站台,八分钱可以坐一天。”
关进大房子的人罪行较轻,多是结案的四类分子、右派、牛鬼蛇,还有一些人划分不清、称作阶级异己的分子。罪重者仍然羁押在教育科,他们是现行反革命分子,或是对抗革命领导的顽固分子。刑讯室又增加一个,教育科每天都传出痛苦的哀号声。
刘宏达的保长身份已经定案,他也低头认罪,不思平反,吕希元也没必要再折磨他,便让他回到井下促生产,如果不开大会,升井后还可以洗个热水澡,享受吃饭、睡觉的基本权利。开大会,他上台陪绑,偶尔挨几下钢丝鞭,挺一挺也就过去。
孙胜才诉苦中说的话,本意是讨好革委会主任吕希元,却差一点儿把救命恩人刘宏达送进地狱。
侯胜和齐运生把刘宏达押送到教育科,群专队的人没查出刘宏达的新罪,便以监舍紧张为理由没有收留。刘宏达被推进大房子,这里半夜不提审,还可以让家人送饭。
梁大叔用细粮票从宿舍食堂买了馒头,还特意买了一份两毛五分钱的胡萝卜炒白菜,肉汤盖帽。这是食堂里最好的菜,工人们平常不舍得买。
梁大叔让刘喜把饭菜送到大房子里。
到大房子送饭的还有两名少女,一位是牛思草的女儿牛丽,另一位是郑晓杰。郑晓杰是郑老本的大闺女,她来这里不是给亲人送饭,而是陪伴胆小的同学。
两位少女觉得往大房子送饭的半大小子很特别,他不但穿得破,而且脏,家做的布鞋被顶破,大脚趾露在外边,脚上没袜子,脚脖子一层黑皴。
刘喜从两位少女身边走过时,少女不但躲而且讥笑,牛丽小声告诉同伴儿:“他是一个小老倒子。”
这话被刘喜听见,知道“老倒子”是骂人话,他非常生气,走回来瞪着牛丽嘻笑,吓得两位少女转身跑,跑出几步后,她俩又掉转身,牛丽对刘喜说:“你不用怪笑,没人怕你,小老倒子,经病。”郑晓杰用手拉同伴儿,小声说:“他没惹咱,你逗侍他干啥?看这小子笑呵呵的挺老实。”
刘喜蹲下身,做出捡石头的样子,郑晓杰赶忙拉着牛丽跑。牛丽以为农村的孩子不敢在城里逞凶,回过头大声喊:“小老倒子,没见过世面,你知道她是谁?”牛丽指着郑晓杰对刘喜说:“她爸是革委会主任,要抓你,就像抓一只小鸡。”
刘喜抓起拳头大的石头砸过去,不是打牛丽,而是对着郑晓杰。听说她爸是革委会主任,刘喜把郑晓杰当成吕希元的女儿。
石头从郑晓杰身边落地,郑晓杰没胆怯,而是转身走向刘喜,质问他:“我没惹着你,你为啥用石头打我?”
“你爹是坏蛋!”
报复坏蛋的儿女是刘喜惯用的手段,他又捡起一块石头,在打出前要让对方听明白:“吕希元专门祸害无辜,他不能有好下场!你是他的种,先让你尝尝石头。”就在刘喜的石头即将出手时,牛丽大声喊:“她不是吕希元的闺女,她叫郑晓杰,她爹外号叫郑老本。”
刘喜手中的石头掉在脚面上,没感觉疼。他认真打量对面的少女:
郑晓杰单眼皮,顺着眼,目光温和又透着倔强,她指着刘喜的脚说:“你的脚砸出血。”
“你管不着!”刘喜说完又觉得不对劲儿,他想:“郑老本是个好人,不能用这样的方式对待好人的闺女。”刘喜把怒气发向牛丽:“瞅你那个奸样,你爹准不是好东西,说不定是吕希元的同伙。”
“她爸爸也在蹲牛棚,我俩是给她爸送饭的。”郑晓杰说:“她爸爸不是吕希元的同伙,而是被吕希元批斗的牛校长。”
“牛思草?”刘喜小声嘟囔:“我上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