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个祖孙三代为国家贡献自己的青工,听着他们悲惨的处境,我的
眼眶不知不觉地湿润了。
虽然我知道下岗工人生活艰难,也曾在执勤过程中接触过一些下岗后摆地摊
的工人,但从没想过竟会艰苦窘迫至此。
如果我的父亲是206机械厂的工人,而眼前的这个青工的父亲是军队的高
级军官的话,我在心里默默地想着,那么,也许此刻我和他的位置就要颠倒了,
他是高高在上的代表法律秩序的公安警员,我则是萎缩在地下的小偷。身处他的
环境,我不知道自己除了走和他同样的路,我还有什么其他办法。我不敢再想下
去了。
我决定要帮这个和我同一天来到这个世界的可怜人。但在此之前,我要核实
他说的事情的真实性,虽然我的情感我的直觉都告诉我他说的是真的,但经历了
太多的虚伪和欺骗的我却不得不带着怀疑的眼光审视所有看起来真诚纯洁或者催
人泪下的故事。
没用多久时间,全市联网的户籍管理系统和206机械厂所在辖区派出所的
回音都证明了一切都是真实的,那边派出所回话时还顺口说了句:「那个姓丁的
家里还算勉强过得去,206厂还有更多的更苦的人家。现在厂里下岗青工真让
人头痛,打架斗殴、偷摸拐骗还有卖yin的太多了,弄得我一接电话就紧张。」
我听着他抱怨的诉说,应付着将电话放下,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将他暂时关在临时拘押室,我叫了在场的几个年青警员来到自己的办公室。
告诉他们查证后的结果,接着我毫不隐饰自己的意思:「这个家伙太可怜了,我
想帮他。你们的意思怎么样?」
几个年青警员互相交换着眼神,然后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我,我对负责审讯记
录的江戈说:「把刚才的记录给我。」
拿过审讯记录,我看了他们一眼,将那几页记载着一个悲惨故事的记录撕了
下来,一边注视着他们的表情,一边慢慢地但又坚决地将纸张撕得干干净净。他
们都神情紧张地看着我的动作,随之都露出会心的微笑。
我看着眼前这些平日里有着各种毛病的年轻人,心里涌起一阵感动。
我沉声说:「谢谢你们!」说着向他们敬了个礼,他们收起笑容,迅快地也
向我回了个标准的敬礼。我敬过很多次礼,却从没有一次像此刻般真诚。
天亮后,我将自己的储蓄卡交给江戈,要他到银行帮我取五千块钱,自己和
另一个年轻警员带着叫丁建华的青工开上警车去206机械厂。206机械厂位
于郊区的团结大桥附近,硕大的厂区占地数十亩,只是原本人声鼎沸的厂区此时
已是冷冷清清一派荒芜的气息。
在厂区附近的一个小吃店,我叫了三份早餐,通宵没睡,确实感觉到自己饿
了,狼吞虎咽地一会功夫就将几个馒头和一大碗稀饭消灭得干干净净。丁建华却
是神色颓唐食不下咽。我笑笑:「小丁,不管怎么样,饭还是要吃的。」
听到我的话,他哆嗦了一下,像是完成任务似地拿起馒头咬了一小口。
过了没多久,江戈骑着边三轮摩托车赶了过来。我们一起上了警车,按照丁
建华的指点,一直开到他家宿舍楼的附近。
看看几丛低矮的树木掩映下破旧的老式砖瓦房,我轻轻叹了口气,将丁建华
的身份证工作证还给他,迎着他诧异的目光,我告诉他,我们已经将他的审讯记
录销毁了,希望他以后老老实实做人。
泪水从他干涸的眼眶流出,他象个绝处逢生的人一样痛哭了。我拍拍他的肩
膀:「别哭,象个男人样子,把头抬起来。」丁建华拼命地抑制着自己激动的情
绪,哽咽着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无尽的感激。
「我们俩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说起来也真是有缘。」看看他疑惑的眼睛,我
笑了:「怎么,你不信?」我掏出身份证递到他眼前。
「虽说我们这不是什么大城市,但几十万人里能遇见也真算是有缘。你准备
结婚,我也准备结婚了。这里……」说着我从江戈手上拿过钱:「有五千块,是
我借给你的。」我将钱塞到他手里。
丁建华一时反应不过来,傻傻地拿着,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听到的一切。
当他的目光看到那一叠钞票时,这才浑身颤抖着惶乱地将钱送过来,嘴里念
着些可能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什么意思的话。
我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说:「别急,我知道你的意思,听清楚,我是借给
你的。」我推着他的手继续说:「先把婚结了,小孩子在肚子里不等人的。以后
做什么小生意给我们说一声,」我指指身边的江戈和另一个年青警员方竞:「或
许在我们派出所辖区,别的帮不上你,少交些费用和罚款我们还是能帮你的。」
被一连串好运刺激得有些稀里糊涂的丁建华随着我的手势望过去,江戈和方
竞都是一脸真诚的微笑看着他。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死命地咬着自己
的嘴唇,闭着眼睛,任泪水不停地涌出。
回城的路上,平素和我比较亲近的江戈问我:「张所,你将自己结婚的钱给
了丁建华,不怕嫂子和你算帐。」
我摇摇头:「没事,男子汉大丈夫,还能让老婆管住。」
也许是经历这么一次事情,和我说话时从来都很拘谨的方竞也开起了玩笑:
「张所,嘴巴这么硬,到时嫂子不肯嫁给你看你怎么办。」
「呵呵,」我笑了两声:「没事。鲁丽你们都知道,她是那种心软的好人,
我给她说说她会理解我的,再说,她要真的不肯嫁,哼,天涯何处无芳草?」
江戈和方竞都被我的话逗笑了。我将油门踩得飞快,看着眼前笔直的马路又
说:「其实我和丁建华真的算是有缘,同年同月同日生,我在部队长大,他在军
工厂长大,想想他也真是可怜。看着女朋友肚子一天天变大,自己作为男人却毫
无办法,换做我们也难啊。」
过了一会儿,方竞说:「张所,说真的,你结婚也需要钱,一下子给丁建华
五千块,说是借,也不知哪年哪月能还,你不心痛?」
听着他的话,我苦笑着说:「怎么不心痛?你们说,该怎么办?」
转头看看正在互相挤眉弄眼的两个家伙,他们贼笑着:「当然是堤内损失堤
外补了。」
我忍住笑,装得一本正经地说:「嗯,考虑到同志们的战斗愿望,我们所近
期有必要开展抓赌扫黄专项斗争了。」话一说完,我们同时笑了起来。
我和鲁丽之间的第一次争吵就为这五千块钱开始了,她发现存折里少了五千
块钱,问我怎么回事。我不想隐瞒,也没有撒谎的习惯,如实告诉了她情况。
本就为结婚和筹钱费劲心思的鲁丽听说我将五千块钱借给一个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