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道长可还记得我?”
清亮温和的女声终于叫道士有了些反应。沈凝姝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纸包,纸包展开,几个素包子显露在其中。她将油纸垫在下面,放在他面前。
此人正是赵青阶。
包子的香气在这种地方尤为明显。他顿了顿,却没有直接去拿那个包子,而是将视线落在她身上,站起来像模像样的作了一揖。“您找贫道,显然不是为了送这几个包子这样简单吧?”
“是了……我有话要问你。”沈凝姝看向身后的狱卒,毫不避讳的问了出来:“我记得,你曾要见那位在这大火里失踪的花魁?”
“这事……果不其然。你们问的都是差不多的问题。”赵青阶再次在那杂草堆上坐了下来,伸手拿了一个包子放在口中大口嚼着:“没错,贫道是想去见她……不过谁不想去。这是人之常情吧?”
“……”沈凝姝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我去见这位紫玉姑娘,倒是确实另有他事。”赵青阶口中塞着包子,话语却丝毫没有含糊。“我下山时,途径山下的一个小镇子。然而还没到镇上,就看见许多流民聚在镇外。当时贫道也是边走,边给人治病……看那有个孩子快要不行了,就上前看了看,同时又问了问那流民从何而来。他们说原本住的地方闹起了灾,而他们打算往京城去,就沿着水路一路向下到了那里。”
“沿着水路一路向下?”沈凝姝重复着。
“是……那地方叫河东郡,而这些灾民大多来自河东郡杨县。据说,那里是受灾最重的地方……那地方虽说不算北地,却几乎挨着北地十四城。据说是在长江以南,而且那处水道纵横交错,但只有水路可以到达。若是没有门道,几乎找不到那处。”
沈凝姝微微皱眉。她平日里很少接触政事,对于这些事并没有什么概念。她只问:“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啊……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赵青阶捏着手中的包子,抬头看向她:“如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又有什么人会愿意去做道士,和尚呢?”
见沈凝姝没有说话,赵青阶继续道:“因为没有找到去河东郡的门路,我就随着那些难民一路向着京城来,在路上,我偶尔给他们看看病。大多数人在路上就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地方,所以,越近京城,流民也就越少。到最后,同行的人也不超过十个了。而在接近京城的那段路上,一个老伯彻底的病倒了。”
“然后呢。”沈凝姝只是静静的听着。
“他太虚弱了。也上了年纪。还有一口气的时候,跟贫道一直念叨着,他有一个女儿一年前,被他们卖去了京城。又念叨说,他说他有多对不起她……贫道便以此为线索,去寻找他所说的那个女儿。”
“你怎么就知道那花魁是你所寻之人?”
“这种话叫贫道说来还真是难以启齿啊。”赵青阶把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道:“他说他的女儿在脖子后面,有一个梅花状的胎记。而那位紫玉姑娘,正好有此胎记。便去打算问问那位紫玉姑娘,她家乡河东郡究竟在在何处,又该如何到达……顺道问问对于那河东郡的灾她有没有什么印象。这些人都只说是老天爷降灾……但老天爷降又是什么灾,倒是说不清楚。”
地上也只剩下一张油纸了。赵青阶有些意犹未尽的砸了咂嘴,道:“好了,吃也吃了,贫道该说的也说了。贫道所说皆为属实,至于后面的,想必你也知道了,就不多说了。”他站起身弹了弹身上的土,伸了个懒腰,又想起来什么,看向那沉思不言的沈凝姝:“说起来,能到这里的,姑娘应该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我之前看那位武学之上颇有造诣,大抵是某位年轻将军。嗯……这么一说,他的药方如今应该也该换一下了。之前主攻毒,如今毒大多也散去了,该主攻内伤了。”赵青阶自言自语着,道:“姑娘记下,将军之后的伤药,该是如下。先是内服之药……”
那随着沈凝姝的官兵也是个机灵的,当即去叫了狱卒取来纸笔,自己仍是一步不离的站在牢房外。沈凝姝将道士所言的药材一一记下,最后只听人叹了口气。他道:“若是有机会,也好好问问那姑娘家乡所在何处吧。若是能因此解救河东郡百姓于水火之中,可是一件功德啊。”
直到这句话,赵青阶面上才终于有了些表情。话到此处之后,那道士就再不看沈凝姝,背过头去,继续面壁而坐了。
直到捏着药方出来,身后的铁门重重落下,沈凝姝似乎才如梦惊醒般,看向手中的药方。
到底是忘记问那道士和黑衣人有什么关系……不过转念一想,便是真有关系,倒也不会承认。况且这人若是执意至林琫为死地,有何必这般热切的救他呢?
此时已然雨过天晴。沈凝姝仰头望向依旧阴沉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有细微的雨水落下,沈凝姝眉心一凉,终于将视线下移,转向了面前空无一人的街道。她道:“……金雪,我们去抓药。”
东宫。
连日的阴雨,叫这宫殿里也多了几分潮气。香炉里飘来淡淡白烟,似乎将这难耐的潮湿掩盖。沈瑜和手中的棋子在指尖不知道转了多少遍,直到那牢头汇报完,宁如笙才不紧不慢的催促道:“殿下,这步棋可要微臣指点一二?”
沈瑜和抬了抬手,示意人可要离开了。直到人退离了殿内,他喃喃道:“她竟然会去那种地方……”
“毕竟世子受伤极重,她作为林夫人,自然会心中焦急。”宁如笙的手指在棋盒里摩挲着棋子:“倒是说起来,殿下是如何看待此事的?”
沈瑜和将那枚棋子终于落在棋盘之上,道:“若是真如他所言,他也是不慎卷入此事的,当没什么大罪。”
宁如笙的棋子紧随其后:“殿下所言极是。这道士自始至终都和这件事完全无关。不过便是如此,这道士殿下此时,也绝对不能放。”
沈瑜和皱眉:“这是为何?”
宁如笙的手指点在棋盘上的一枚棋子上,道:“殿下,此事中,世子重伤未愈,因大火牵连的商贩不计其数,那花魁在这场大火里也消声匿迹,多半是被劫走了。这劫走花魁是小事,但是在京城内放火,伤及民众。若是这唯一跟这纵火案有关的道士都被放了,那么这件事处理起来,对于殿下来说,也是极为被动的。”
“……”沈瑜和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再说了,这道士也算是出家之人,往这种烟花之地跑,又凑巧在世子受伤后出现,若说巧,也是巧。但是这种巧事,如何只发生在这一人身上呢?”
沈瑜和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棋子落入盘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他依旧喃喃自语着,道:“……只劫走了花魁?”
宁如笙没有说话,也没有落子,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沈瑜和仍旧在理着思绪,手中的棋子都扔回了棋盒里,从桌前站了起来,踱步到了窗前。窗子打开,一阵带着淡淡药味的潮湿的风吹入了宫内,将那熏得人几乎昏睡的香气冲散了几分,让他的思绪也随之理开了许多:“此事中除了世子外,可有人伤亡?”
“自然是有。但也多是些死于大火之人。若说中毒,便只有世子一个了。”
“你不觉得矛盾吗?”沈瑜和道:“只是劫走了花魁,为何还要去刺杀世子?莫非……”
“……臣若是没记错,世子当时并非一个人来吟风阁的。而他之所以会受此重伤,也是为了保护……林国公之女和宁安公主。”
“他带着两个女人去……”沈瑜和的话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