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来一个受刑不过也是可能的。
两旁执杖的皂隶握紧水火大棍,纷纷上前一步,作出请缨姿态。
但很快大家就自动退了下去,把位置让给了膀大腰圆、身形最为魁梧的两位。
齐木脸色一沉,勃然道:「还要杖刑?这是打他的屁股,还是打我的脸?」
孟县丞赶紧道:「齐兄莫恼,且听他判下去。」
说完,孟县丞向花知县递了个眼色。
花知县一看就知道齐大爷这是不满意了,心中电闪,忙改口道:「然则考虑到徐林此番行为,实为友爱手足,罪无可恕,情有可原,故……免其杖刑,判为拘役三个月。」
齐木沉着脸对孟县丞道:「判拘役?不行!不管是让他去干什么,那都是丢我的脸!」
孟县丞道:「齐兄,周班头伤得那么重,不判也不好的。至于拘役,拘不拘,役不役,那还不是在我一句话?到时候管教他什么都不用干,只是待足三个月就成了。」
齐木转过脸,盯着他道:「我说……不行!」
孟县丞吞了口唾沫,又转向花知县,用更凶狠的目光瞪过去。
花知县暗暗叫苦:「这都不行,却要本县怎么判?」
转念一想,又续道:「不过,徐林可以出银自赎,如能出银三两,可免拘役之刑。」
孟县丞急忙看向齐木,齐木傲然一笑:「齐某别的没有,就是有钱,那就赎银吧。呵呵,三两?打发叫花子呢,给他十两!齐某够大方吧?」
这句话,齐木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显然是接受了这个结果,又不想让人认为他还是吃了瘪,所以有意示威。
花知县臊得脸上火辣辣的,却只好当作没听见,咳嗽一声道:「徐林,你可愿交赎银?」
徐林已经听到了齐木的话,把胸一挺,傲然道:「交!我们齐大爷不是都说过了吗?」
他轻蔑地看了眼气得脸都发紫的周班头,笑道:「怎么说这也是本县班头啊,又不是打发叫花子,三两少了些,给他十两好了。」
花知县早已无地自容,强撑着抓起惊堂木一拍,喝道:「徐林当堂交割赎银,便即释放。退堂!」
说罢,也不等皂隶再喊堂威,花知县一转身,便急急闪向座屏后面。
公堂上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哭的、笑的、骂的、叫嚷的,乱糟糟的好像菜市场。
王主簿摇了摇头,轻轻叹一口气,正想转身离开,突然又站住了。
大堂上,那些色惨淡、傍徨无措的人们忽然也静了一下。
渐渐的,大堂上一片肃静,所有人都发现了一个人,他拄着拐,静静地站在大堂门口,那单薄的身子,就像一座山!周班头望着叶小天,只唤了一声大人,热泪便滚滚而下。
这一刻,他真的失望透了,对知县、对官府、对朝廷。
齐木看着叶小天一声冷笑,顺手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往地上一抛,便得意洋洋地走向大堂门口。
徐林马上像狗一样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只受到花知县一番训斥的祥哥和一众打手也一窝蜂地跟了上去。
不知何时,羞愧而去的花知县又出先在大堂上,他像幽魂似的从屏风后面闪出来,看到叶小天,登时满面懊恼、气愤,他把自已遭受的所有屈辱,都认为是叶小天带给他的。
瞪着叶小天,花知县怒气冲冲地道:「不识时务、不知进退、不知轻重、不知所谓、不知天高地厚!你先在明白,葫县究竟是什么样子啦?被人笑为小丑,你很光彩,是不是?」
「是!」
叶小天很少和上司顶牛,但这一刻,他毫不犹豫,对于触犯他为人处世底线的事,他从不妥协!叶小天拄着拐,一步一步地走上大堂。
郭老丈一家人本想冒雨离去,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拖着一身雨水跟进了大堂。
尽管畏于齐木的威胁,他临阵反水做了降兵,可是他还是想听听叶小天说什么,也许缘于叶小天一直以来的决不妥协的作为,他本能地相信,叶小天不会就这样承认失败。
「我很可笑吗?」
叶小天突然问出一句,没有人回答。
叶小天笑笑,转向落汤鸡似的郭老丈,缓缓地道:「郭老丈,看看你的小孙子,你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他父亲是病死的!你能不能说出口?」
郭老丈就像被雨淋久了在打摆子,身子不停地哆嗦,根本不敢看孙子一眼。
叶小天又看向那些来做证人的郭徐两家的邻居,一瘸一拐地挪到尸体旁边,把已经盖上的白布掀开,露出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对他们说道:「你们看看他,几天前,他每天外出时还和你们亲热地打招呼,喊着大叔大婶。你们看着他,告诉这公堂上的所有人,说他是主动挑衅,咎由自取!」
邻居们纷纷低下了头,有人忽然流下眼泪,痛恨自已的懦弱,却鼓不起足够的勇气。
叶小天又转向满脸气愤的花知县,指着他头顶明镜高悬的牌匾:「县尊大人,请你看着你头顶的那块匾,捧起你那方七品正堂的官印,告诉所有人,葫县官府的耻辱、葫县百姓所受的冤屈,是因为不识时务的我而造成的!」
花知县的白脸再度胀红了,忽然间,他开始后悔从屏风后面再走出来。
叶小天突然又转向人群中的孟县丞,孟县丞正在冷笑,但是当他对上叶小天的眼睛,他突然笑不出了。
叶小天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盯着他回避躲闪的眼睛,说道:「孟县丞,请你看看这些捕快、这些皂隶,他们都归你管。你告诉他们,你领着朝廷的俸禄,其实做的是齐家的官,请你大声告诉他们!」
孟县丞脸色发青,他很想斥责叶小天几声,可嘴唇嚅动了几下,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叶小天慢慢站正,环顾着大堂上的所有人:「如果……你还有一颗良新的话,请你摸着你的良新告诉我,我错了!」
大堂上一片压抑,静得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听得清楚。
叶小天突然举起拐杖,向大堂顶上用力一指,仿佛要刺破房顶指向苍穹:「案子,审完了!但案子,没有完!葫县讨不来公道,还有提刑司,提刑司不成还有应天府,应天府不成还有顺天府!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不认输!」
叶小天霍然转过身,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到门口,走出大堂。
捕快、胥吏、皂隶、证人、周家人,还有围观的百姓都默默地跟了出去。
叶小天让罗大亨扶着,冒雨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后边突然传来一声呐喊:「典史大人!」
叶小天回过头,眯着眼睛,透过雨幕看去,就见所有的人都追进了大雨,跪倒在雨水里,叶小天的鼻子忽然一酸。
走过县衙大门的时候,负责洒扫的老卢头提着把雨伞跑过来,想给叶小天跪下,被他拦住了。
于是老卢头留下了伞,毕恭毕敬地退下。
大亨叹息道:「大哥啊,你真要去水西,上提刑司告状啊?」
叶小天道:「你什么时候看我做事半途而废过?不过,经由此事我算是看明白了,葫县之恶首推齐木。齐木不倒,就是我扳倒一万个泼皮无赖,葫县之恶依旧无穷无尽。所以,这一次我的目标要放在齐木身上。」
县衙对面的街道比较宽,而且适逢大雨,没有行人。
房山墙处搭了一个小棚子,华云飞就躲在棚下,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