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余人灯笼火把,护着车队长龙招摇过市,那场面当真既壮观又震撼。
京城自有金吾卫巡城,不过他们老远看见这等嚣张的场面,只道是哪位极贵重的王公出行。
虽说既未见到官幡,也未见灯笼上标明何方姓氏,可时辰本就未到宵禁,却也不敢上前拦住询问自找没趣,竟容他一路张扬地到了客栈。
李秋池包下了距叶家极近的一整座高档大客栈,又亲自去礼部递帖子确定东翁前往报到的时间。
一切安顿妥当后,叶小天一行人正好赶到。
「大人,这可是天子脚下。咱们如此张扬,会不会太过了?。」
苏循天有些忐忑。
叶小天微笑着低声道:「你以为作为一方诸侯,我进了京,皇上只会等我觐见?。锦衣卫的密探、东厂的番子,只怕早就盯上我了,一举一动都要报到皇上面前。」
苏循天一惊:「那咱们不是更应该……。」
叶小天意味深长地道:「我所做的,正是皇上希望看到的呢。」……。
叶小天走后,叶家人聚在油灯下,召开了家庭会议。
叶小安兴冲冲地道:「娘,你一直担心老二在外面混得并不如意,只是拿好听的话回来叫你安心,现在你相信了吧?。老二在铜仁,那可是一方土皇帝呢!。」
抚着绫罗绸缎、两眼放光的柳敏恋恋不舍地回身走过来,亲昵地对窦氏道:「小安说的是呢。娘,您就别犹豫了,咱们就跟二叔去铜仁吧!。」
以前一家人都有些犹豫:窦氏担心儿子其实混得没那么好,信上的话夸大其词。
叶小安是听信了别人谣言,真以为铜仁是穷乡僻壤、不毛之地。
至于柳敏,不晓得二叔那里究竟情况如何,又舍不得离娘家太远,所以也不大同意。
如今见了叶小天的气派威风,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窦氏知道自己的小儿子不是凡种,却也没想到短短几年竟然一飞冲天,不由得欣然道:「小天说过也不止一回了,方才还又跟我提起呢。咱老叶家,祖宗保佑出了头啊!。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去铜仁吧。」
窦氏抬头对柳敏道:「你捡些娘家好用的礼物,明儿就和小安回去一趟,跟你爹娘说说咱们一家人的意思。」
柳敏一听,欢欢喜喜地答应下来。
李国舅府上,李玄成拥着波斯国的金丝绒毯,懒洋洋地坐在红泥小焙炉旁,慢条斯理地道:「刚才,叶小天已经回京了!。你应该明白,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如果不能置他于死地,一旦放虎归山,以后天高皇帝远,可就难办了。」
徐伯夷身子一震,瞿然看向李玄成。
李玄成微微抬起双眼,冷冷地盯向徐伯夷:「你好好想一个计策,务必一击中的。」
徐伯夷擦着额头冷汗,陪笑道:「是是是,狗婢想想,好好想想……。」
徐伯夷垂首想了许久,慢慢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副诡谲的笑容:「国舅,我有一计,不只可令叶小天死 ,而且可以让他满门抄斩 、鸡犬不留!。」……。
叶小天一大早便送哚妮去陪老娘,日上三竿时分才去了礼部。
礼部清吏司主事陶希熙一见叶小天便满面春风地迎了上来,他昨天被李国舅深夜召见,面授机宜,此时的任务就是跟叶小天拉近关系,方便之后依计行事。
叶小天没想到这位陶主事竟如此客气,弯腰刚要行礼,就被陶主事搀起来了。
寒暄过后,叶小天随口提起林侍郎,陶主事便领他去了侍郎的签押房。
叶小天见林侍郎,是有意重续旧谊。
常言道,朝中有人好做官,贵州但凡数得上字号的大土司,在朝里其实都有关系。
不要小瞧这份关系,关键时刻就能起大作用。
叶小天现在也有心培养自己在朝中的关系,要说是利益代言人现在还言之过早,不过只要对他有些好感,适当的时候肯为他说句好话,就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林侍郎正站在案后挥毫泼墨,叶小天向前三步,就欲拜倒,双臂正好被从案后绕过来的林侍郎架住:「免礼,哈哈,叶推官,你我葫县一别,好像也没多长时间呀。想不到你步步高升,顺达如此,我看用不了几年,本官要向你参拜啦!。」
陶主事在门外无所事事,便倚着红漆廊柱想起了心事。
李国舅交待给他的任务,说起来确实并不难办,而得到的回报却是成为主客司郎中 ……。
这个险,值得冒啊!。
签押房内 ,宾主尽欢。
想跟人家攀交情 ,有些话有些事也得点到为止。
若是赖着不走,没完没了的,惹人心生憎恶,那就起反效果了。
叶小天起身告辞,只走出两步,彷佛想起了什么,轻轻一拍额头,回身道:「大人虽然正当壮年,还是应该多多保重身体呀。下官这儿有对玩物,送与大人,闲暇盘玩,有益身体。」
叶小天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对核桃,林侍郎一瞧这对核桃呈朱红色 ,晶莹剔透,是个稀罕物件儿,便笑吟吟地接过来。
那对核桃入手颇沉,清凉沁骨,触之光润如玉,果然是盘玩出来的上等文玩。
叶小天又向林侍郎拱一拱手,这才告退。
林侍郎揉着核桃回到案后坐下,目光一垂,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急忙把那对核桃凑近了看,登时大吃一惊:这哪里是盘玩出来的核桃,分明是真正的红玉凋刻而成啊!。
常言道:「玉石挂红,价值连城!。」
这对红玉核桃何止是挂红,根本就是艳若鸡冠,油脂光泽 ,细腻温润之极。
自古玉石分五色 ,以红为最上等,盖因品相最好的红玉世间难觅。
这一对玉核桃……。
林侍郎掂了掂那对核桃,迅速估出了它的价值:在达官贵人云集、寸土寸金的西城,可购五进院落的豪宅一幢,同时买美婢俏童百人,另还可在京郊购良田千亩。
林侍郎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位未来的土司老爷,出手忒也豪绰了!。
林侍郎赶紧回身从书架上翻出一只盒子,把里边的名贵砚台往桌上一倒,管它是否碰坏,马上扯过那张宣纸,把一对核桃裹得严严实实,塞进匣子,这才如释重负地坐下来。
「这个叶小天,真是有心了……。」
林侍郎抚着匣盖,微微笑了起来。
叶小天在礼部三天,认真学习觐见天子时的礼仪和应用敬语,举凡接受敕封、参加国宴、见到其他朝廷重臣,应该是什么礼节、如何称呼交谈,陶主事都事无巨细,悉心教导。
亏得叶小天脑瓜灵活,领会极快。
三天下来,叶小天和陶主事也成了关系极密切的朋友。
叶小天自幼在京城长大,但皇宫什么样儿,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叶小天被一个太监引着,经过重重宫阙、道道门户,最后来到了御书房。
万历有些好奇地看着走进来的这个年轻人,这个人的岁数与他相当,眉眼很是周正。 那年青推官撩袍跪倒,重重一顿首,噘着屁股伏在那儿不动了。
万历扭头看看自己的伴当太监,一脸诧异,伴当太监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引着叶小天进来的那个小太监紧张地往叶小天身边凑了凑,低声道:「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