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什么尽管和我说。」
我摇摇头,虽然已有近一天没吃东西,却丝毫不觉饥饿,只想一觉睡去,再
不醒来。
赵五不知从哪拉来一把凳子,坐下来翘着腿道:「别看老头子我现在混得不
咋样,想当初也是风流潇洒玉树临风,一个眼神便能迷倒万千少女。」
我撇了一眼面前邋遢的老头,不置可否。
「嘿你还别不信,作为过来人,老头子只想劝你一句,再好看也不过是个宫
女,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宫女?
我迷惑地看着赵五,不知他说的是哪门子的事。
「别装啦,大人都跟我说了,你潜进宫里,就是为了和你那相好的宫女相会……
」
听到这里我才明白,那锦衣侍卫终是没和赵五说实话。
「……该说你情深义重,还是色胆包天呢,那宫里岂是那么好去的。」
见我依旧低头不语,赵五宽慰道:「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况且当今圣上崇信
佛门,你不过是跟个宫女偷情,这事也就说出去不太好听,在这关个十天半月也
该放出去了。」
「你不懂的。」我叹声道。
赵五一听便急了,道:「我敢打赌,那宫女要是真对你有意,她被贬出宫后,
第一个便要来这找你。」
那高阳公主只怕是要躲瘟神一样躲着,怎么会来找我,只有小姝,她会来吗,
我痴痴地想着。
「看得出你也是个多情之人,让老头子想起曾经的那个我啊,别再愁眉苦脸
的了,你那相好要是真的找过来,我便网开一面,让你们见一面如何?」
「谢过赵大人。」
没想到这赵五是个热心肠,我心里一暖,不由得道了声谢。
「嗨呀,叫大人可就生分了,难得投缘,叫我老赵就行。」
眼前这人虽是贪财好利,却并不让人生厌,我顿了一下,叫道:「赵伯!」
许是见我精神稍振,赵五咧嘴一笑,将饭菜端了过来,道:「快趁热吃吧。」
看着这盘素斋,我忽又想起临别时师父的决绝,心头一酸,泪水止不住地自
眼角滑落。
赵五见状一声长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句话也没再说,转身退出牢房。
石牢之中不见天日,而且极是阴冷潮湿,初时我还能睡着觉,渐渐睡的时间
越来越短,浑浑噩噩地不知过了多少时日,若不是赵五偶尔来说上几句话,怕是
早就分不清是梦是醒。
这一日刚吃过饭,赵五又来了,昏暗的灯光里,他面色沉重,看了我一眼,
欲言又止。
「赵伯?」
赵五躲开我的直视,目光闪烁道:「你还有什么想吃的,都和我说了吧。」
听罢我的心猛跳了几下,见到赵五这反常态度,我已经隐隐猜到了原因,努
力压抑声音的颤抖,说道:「赵伯你说吧,我受得住。」
赵五沉声道:「上面传了信,定在三日后处斩。」
听到这个判决,我反而心里松快许多,就像一个筋疲力尽的旅人,看到了不
远处的终点。
「多谢赵伯告知,总算能安稳睡一觉了。」
「你究竟犯了什么重罪,我不想知道,你若是有冤屈,尽可说出来,不管有
没有用,我都会尽力帮你往上头递。」
临死之前陪在身边的,是这么个侠义心肠的老伯,又有何惧哉。
对着赵五关心的眼神,我微笑着摇摇头,没有冤屈,都是我罪有应得。
眼看我什么都不想说,赵五重重一叹,收拾起碗筷转身离去,没走出几步忽
又停下,回头道:「差点忘了,外面有人等着见你,你可愿意?」
莫非是小姝么,只有她还会来看我了,我喜道:「那人什么模样?」
「是个和尚,年纪不大,说是你的师兄。」
原来是窥基师兄,虽然有点失落,可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师兄这时候来找
我,是师父终于愿意出面了么。
「快请他进来!」
我搓了几下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颓废。
没多久牢门口便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昏暗的烛光中,师兄脸上现出诡异的
笑容,看得我寒毛直竖,张开了嘴,却叫不出一句师兄来。
「在这地牢里关了好些时日,辩机师弟精神还不错啊。」
师兄捂住口鼻走到近处,阴测测地道:「就是这个味儿忒大,不过再等三天,
你也就解脱了。」
我搞不懂为何师兄像突然变了个人,开始对我冷嘲热讽,只能问道:「师父
怎么样了?有提起过我吗?」
见我提起师父,师兄轻蔑道:「师父可没空管你,圣上要办水陆法会,请了
师父去主持。」
希望骤然破灭,我垂下头,有气无力地道:「那师兄来此作甚。」
「辩机啊辩机,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明白是谁让你落得
如此田地?」
我呆呆地看向师兄,是说高阳公主么,怎么能怪她,都是我自己眷恋红尘贪
图淫乐,才有此报应。
待看到师兄眼神中的戏谑,突然心头巨震,霎时间自头顶凉到脚跟,那始作
俑者竟是师兄你么。
「那夜我在僧舍讲经,是你偷看后向师父告的状?」
「深夜与两位女施主在僧舍裸身相会,自该举告。」
「诱我去借春宫画,也是早有预谋?」
窥基师兄露出一副获胜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似乎对自己的作品甚
是满意。
「这么和你说吧,除了没料到高阳公主这么快便来勾你,并且你还轻易便破
了戒之外,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我一向敬你,为什么……」
窥基师兄突然面现狰狞之色,恨声道:「你还问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入门比
我晚,师父却对你更加青睐有加,为什么我也很努力,师父却只看到你,甚至还
要定你作衣钵传人!」
茫然地望着师兄那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他一直以来都是这般看我的么,一时
间难以接受,仿佛身在梦中。
「你走吧。」
我淡淡说道,对这些争权夺利尔虞我诈,感到无比倦怠。
似是对我的平淡反应十分不满,窥基师兄一脸意犹未尽地道:「师父已经决
定立我作衣钵传人,有我照顾师父,辩机你就放心去吧。」
对一个将死之人说这些话,窥基师兄你在期待些什么呢,我不做理会,闭上
眼睛双手合十,口中默念心经。
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窥基师兄恼羞成怒一脚将我踹倒,啐了一口道:「你
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故作清高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