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8月27日
第十八章·无明无因
此夜无月,黑天墨地,更是四下无人,这条郊野小道已落满麻雀。忽地几匹快马踏过,鸟雀飞散,只留下一道黄烟。
楚飞雪一边挥动马鞭,一边问道:“你去明因寺不会是想请和尚再作一次法吧。”
宁湘问道:“莫非是认为那女子曾混入过作法队伍里?”若非如此,怎会有女子愿意秃头呢?
赵尽欢并未直接回答,只是道:“明因寺对我有一饭之恩,此次算是故地重游了。”
“此话怎讲?”宁湘问。
赵尽欢色怅然,呆呆望着天上的浓云,道:“莫约是十年前?总之是我做小乞丐时,曾几天几夜没寻到过吃的,还好明因寺正出面救济,我才得以蹭了碗粥。”
“想不到你还有此等经历。”宁湘叹道,此时她并未戴着帷帽,墨夜里一双凤目略有亮闪,她默默地盯着赵尽欢,也不知是在盯他本身,还是在盯像他一样困苦过的百姓。
谁也想不到此时威名赫赫的酷吏,欲仙楼的楼主,在十年前竟只是个小乞儿。
赵尽欢突然笑了笑:“我也因此在寺外的一条小河边,见一个小和尚正在濯足,那场景……啧啧啧。”
柳江雪嘴角一阵抽动,道:“和尚的脚有什么好看的?”
“因为那和尚是个女的。”赵尽欢正色道。
四位女子皆是一怔,而后继续等待赵尽欢说话,却见他色迷离……赵尽欢正在回忆那夜的景况,月光与波光一同照耀着一对纤足,那双足在波光上轻点,激起圈圈涟漪。
“所以那无面人,很可能就是你当年看到的那位。”宁湘道,“可已过近十年,明因寺僧侣众多,凭此一面之缘又如何寻得?”
“非也,何止一面之缘。不久前才见过一次……你们俩也见过的。”赵尽欢对柳楚二人说,“就在百宗截江之时。”
她们二人的思绪被牵回那场各显通的大战,想起来刚开始时便有一位明因寺小僧踏着木板过江,那和尚面容极其清秀,而打斗过程中被划破了僧袍,更是小心翼翼地捂着破口。
这架势分明就是个女子!
而之所以她们能战胜她,多半是因为她习有一门独特的武功,不愿施展。
赵尽欢见二人已然明晰,便说:“没错,就是她。鄙人对美脚和美脚的主人一向是记忆深刻的。”赵尽欢脸上的坏笑让四位女子都想要揍他,尤其是刚遭过一劫的薛白露。
“可明因寺不收尼姑,又怎会让她得以瞒天过海……”楚飞雪思索道,众人已终于来到明因寺门口。
柳江雪看着寺前的菩提树,对其依依行礼,这是她父母初遇之处。
赵尽欢十分粗暴地敲开了大门,一位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本寺夜里从不待客,施主请回。”
“我看明因寺的规矩该改改了。”赵尽欢本想这样说,却念及当年喝过的那碗热粥,只是道:“凰鸣楼伊楼主遭人掳走,烦请贵寺协助勘察。”
“施主莫非是怀疑本寺图谋不轨?”和尚愠怒道,“请回,恕不相送。”
和尚刚说完,身后就有一个声音:“让他们进来吧……”
和尚回过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观逸大师?”
……
不久前,观逸大师终于走出了禅房。据老一辈大师所言,观逸大师原本温和开朗,却在十五年前突然性情大变,将自己关在禅房内终年不出。
“观……观逸大师?”“他怎么出来了?”“这大晚上的……这……呸,出家人不打诳语!”
此时他虽已出门,却也只自顾自地走着,并未理会周围众多异样的目光。他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踏得很实,步伐却始终如一,直到在一棵海棠树下停步。
昨夜大雨,海棠花已尽数打落,满地落红如地毯般平铺。观逸大师轻叹一声,右手一抬,那些零落的花瓣竟重新飞回枝头,满树海棠如盛放之时。
和尚们都已看呆,却不敢出声。待观逸大师走远,仅一阵清风拂过,海棠花瓣再度飘落,让这风有了形致。
随着这阵清风,观逸大师经过众多浮屠与经幢,来到寺门旁,许多弟子随着他到了此地,正好见守门和尚正在送客,观逸大师便突然开口道:“让他们进来吧……”
赵尽欢挤进门,大声道:“凰鸣楼伊前辈遭掳,我等前来只为见一位小僧,上次代明因寺前去截江的那位。”
“这是……这是清敏师弟!”有一和尚说。
“竟已酿成大错。”观逸大师仰首轻叹道,而后立即腾跃而出,“跟我来吧。”
……
伊碧鸢被这人的强劲内力封了穴道,动弹不得,一开始只是藏在城外的一处树丛,她本想运功解穴,可这人比她快了一步。
她又被一路拎着,最终到了一处山洞内。这山洞极深极暗,在尽头处还有一堆巨蟒的骸骨,再一细看只是舞龙的竹架。
石壁上被装上了炬火,火光将石壁照得锃亮,伊碧鸢发现自己正躺在山洞尽头的一张石床上,而后又望着这个没有五官的光头,问道:“装弄鬼的人就是你?我凰鸣楼的那些弟子呢?”
“他们?”无面人说,“你很快就能见到了。”说罢,这人揭下的一层面皮,露出其本来模样,一个面容清秀的和尚。
伊碧鸢双眼一瞪,见她与小时候的样貌差别不大,说:“果然是你,孩子,你还活着。”她回想起了小时候与林师姐一同照料她的情形。
这人当然就是林盈的女儿,现在是明因寺的清敏禅师,她此时不必像在寺院里一样压低声线,于是用正常的女声说:“大仇未报,我又怎会死?”
伊碧鸢听到仇这一字,便想到了墨无殇,于是叹道:“你果然是他的孩子。”
“自然。”清敏毫不避讳。
“可我分明不想害他。”伊碧鸢辩解道。
“少来,当年的事我都已知晓。”清敏咬牙切齿道。
伊碧鸢疑惑道:“你是如何得知这些事的?他的事迹有辱凰鸣楼,江湖人士分明都避而不谈。莫非是驱鬼时……”
清敏接话道:“我在凰鸣楼驱鬼时,听到你正在弹一首曲子,这曲子与我小时候听到的一样,我当时才打听到,这是玄鸟九韶曲的第九曲——‘凤鸣朝阳’。”
伊碧鸢越听越觉得莫名其妙,却被清敏继续说着:“那夜父亲与人拚斗,回来后便性情大变。你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被我一个孩子听到了打斗过程,那人弹的正是’凤鸣朝阳’!
这‘凤鸣朝阳’唯有凰鸣楼历任楼主才可习得,又恰是古琴弹奏,天底下除了你可还有第二人?”
清敏既是无父之女,仅林盈一人照顾,便自幼喜欢四处乱窜,便是因此才听到了那场大战,倒也因此被赵尽欢看到月下浣足的过程。
她还没说完,伊碧鸢便摇头道:“不,你在说什么,你父亲作乱时我并未出手,是沈盟主……唔唔。”伊碧鸢的嘴被她自己的袜子堵住了。
清敏轻抚伊碧鸢的一只裸足,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她,说:“你害死了我的母亲,又将我父亲变得意志消沉,现在居然做着高高在上的楼主,说着这些冠冕堂皇的鬼话。”
她又用一布条将伊碧鸢的嘴再度封死,道:“抱歉了伊楼主,我并不想听你的鬼话。”
她负手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