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了。”赵尽欢朝门外大喊道,“师父,还不进来吗?”
烟霞立即坐直了身子,凝视着缓缓推开的房门。
“别来无恙啊,小红。”欲仙楼旧主,赵尽欢之师,秦望津,提着一杆八角铜灯,灯上还悬着一双青色绣鞋,缓缓走进房间。
他胡须如瀑布般垂到胸腹,面容清癯,双目炯炯有,额头眼角处那些岁月留下的褶皱只是徒增其资历。单看面相,或许还以为是个教书大儒。
“呵呵,老朋友,是啊。”烟霞想起赵尽欢先前的话来,“我怎就没想到是你。渔老本已不剩几个老朋友了。”
“我也没剩多少咯。”秦望津缕了缕胡须,“好在你比我们都年轻,还混得风生水起。嗯,出落得愈发水灵了。”他的眼瞟向烟霞的一对赤足。
烟霞略有羞恼,把脚微微藏进裙摆,“你也变成个老流氓了。”
“我还年轻,未及不惑哩。”秦望津笑道,“否则又如何能一路从京城跑去黎疆,又从黎疆回到你这儿。正巧我徒弟也在,真是赶趟了。”
赵尽欢苦笑两声,心想着稍后再找他算账。
秦望津这时将铜灯一放,向宁湘俯首跪拜道:“臣下来迟,还望殿下勿怪。”
宁湘穴道未解,动弹不得,只能嘴上说一声:“请起。”
烟霞此时向外看了看,长廊空无一人,连渔老都未跟来,秦望津身边还不知藏着多少谍子,此时想要救出公主,那可谓易如反掌。但赵尽欢并未直接施救,反而劝自己助她。
于是烟霞道:“还真是了,欲仙楼两任楼主竟敢支持皇嗣,不怕被陛下知道了,视作谋逆吗?”
“谋逆?”秦望津朝自己身上看了一圈,又指着赵尽欢说,“都是他决定的,他才是楼主,与我无关,砍头也不能砍我!”
“话虽如此。”赵尽欢承认道,“但你身为师父,可别想逃干系。”
“孽徒,真拉为师下水啊。”秦望津摆了摆脑袋。
烟霞不愿听师徒俩胡闹,冷眼看着秦望津,质问道:“当年你早早就把欲仙楼搬去了京城,沈姐姐死后,你更是一飞冲天,现在更成了朝廷机构……沈姐姐的死,你究竟扮了什么角色?”
秦望津收敛起方才的德性,重新将铜杆提起,正色道:“你觉得我会害她吗?”
烟霞看向这盏铜灯,她知道这是沈姐姐当年送给秦望津的,她想摇头,却又说道:“我不知道。”
秦望津叹息道:“那时我刚搬去京城,欲仙楼还在修建,也无暇与朝廷交谈。后来……我也算以江湖之身司庙堂之事,莫非不算践行她的意志?”
烟霞怒斥道:“沈姐姐可不会给朝廷当狗!”
“是啊……”秦望津沉了下去,“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烟霞怒火也压了下去,再度望向赵尽欢,道:“你方才说的事情,我早有考虑。既然我现在并无选择,那便依你所言。”
她再看向宁湘,说:“若没有殿下对那小孩的一声对不起,便是跟欲仙楼拼个你死我活,也是无妨。”
她唤来那假烟霞,替宁湘解开穴道,亲自将宁湘衣衫整好,而后郑重地在宁湘身前跪拜道:“愿倾江南之力助殿下登临帝位。今日为考教殿下多有得罪,殿下日后可加倍偿还于我,绝无怨言!”
她又起身收敛了方才的正色,眼妩媚道:“便是十倍百倍都行哦。”
秦望津见此,便又松懈下来,起身道:“剩下的便由你们自行商榷,我去送送渔老。”
“渔老要走了?”烟霞问道。
“替你办完了事,自然是要走的。”秦望津提着灯向宁湘作揖道,“臣下先行告退。”
“秦老楼主不必客气。”宁湘应道。
她盘腿坐在床榻上,运功消释着穴道初解的酸麻,而后见到面前的赵尽欢与烟霞,深深叹息道:“你们一个个都说愿意辅佐,可不曾问问,我愿不愿意去争那个位置。”
赵尽欢和烟霞面面相觑,后者以为宁湘在故作为难,毕竟自古帝王登基,都得来一套“君王百般不愿、臣下拼死请命、最后不得不委屈自已登基”的戏码。
烟霞想着想着,便要跪下请命去了,却被赵尽欢止住,他对宁湘正色道:“殿下啊,你曾跟秦齐两位将军走得太近,又惹得贵妃不喜,先在还想铲除贵妃,那便只有这一条路了。”
说着,又坐回宁湘旁边,趁机摸了一把赤裸的双足,“嘿嘿,不过我倒无妨,反正都是被殿下绑上贼船的,船怎么开,贼说了算。”
“我要是贼,你是什么?”宁湘瞥过头问道。
赵尽欢迎上这道目光,“自古成王败寇,无论殿下是王是寇,我都是欲仙楼楼主。”
烟霞道:“赵楼主还以为能独善其身吗?”
赵尽欢目光上挑道:“大不了投靠祁国。”
听着这大逆不道的言语,宁湘本该生气才是,可从赵尽欢嘴里传出,似乎又格外正常,于是脸上阴晴不定,许久才说:“你若敢去,我第一个杀你。”
赵尽欢摇头笑道:“唉呀呀,看来我也只有一条路了,咱们仨真是同病相怜呐。”
宁湘也笑着摇了摇头,她脑海中浮先了许多景象,那森严重重宫禁、那威严却随性的父皇、那慵懒柔没的贵妃、那几位对龙椅虎视眈眈的皇兄,正如赵尽欢所说,成王败寇,而自已只剩一条活路了。
她对烟霞道:“那便依你所言,你须将手上的势力尽数呈报于我,日后大事也不可独自裁断。”
“那是自然。”烟霞微微曲身行礼,走到窗边将妆镜台挪开,依照顺序在墙板上敲了敲,弹出一个木盒,盒中是厚厚的几叠书。
赵尽欢拿来一看,这上面记载了烟霞把控的每一处大小行当,上至钱庄,下至挑夫,其中人员也标注详实。他打开其中的江湖势力,重点翻阅一遍,与未归顺的宗门一一对应。
玉新阁、云华派、天泉剑阁、青羊观,被划掉的萧瑟山庄,等几十个大小门派,竟都在烟霞把控之下,算来算去,也只剩东海教和南湘堂未在势力范围。
烟霞坐他身边解释道:“东海教吃的是香火钱,教众甚多,不易把控。南湘堂则人员太散,天下医师都可说自已是南湘堂的人,故而只记下来一些医馆。”
“如此说来,把东海教与南湘堂一收,我便能回京城向陛下交差了!”赵尽欢一向是奔着大宗门去收服,以点带面,事半功倍,可不曾想竟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自已的江湖之旅从预计中的半途,一下子接近尾声。
他的目光又停在了一处用朱砂圈住的字迹——河洛派。
烟霞发觉了他的目光,便开口道:“先前赵楼主给我讲了个小女孩的故事,我也回赠一个,这次是一群人的故事。”
赵尽欢学着个孩童的腔调说:“好啊好啊,我最爱听故事了。”他清楚烟霞要说的一定与沈晏清有关。
烟霞又拿起花烟,娓娓道来:“这群人一开始是一个人,一个女子。她发先了地下暗河及溶同无人记载,便亲自动手,历遍江南,将其一一记录在案,将其命名为……”
“江河水洛图。”宁湘与赵尽欢异口同声道。
“正是。”烟霞继续说,“她游历江南的过程中又结识了许多江湖好友,也因此学到了众多门派的武功。
她认为人体经络便是河道,内力便如河水。河水自然只能在河道里流淌,可河水众多形成洪泛,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