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微笑,“是赵家两位公子的福气。”
福气与否实在难说,但傍晚帝摆驾瀛海宫的消息长了翅膀一样飞遍六宫之后,觉得是福的终究还是多数。
谢和春难得地被谢太妃赶了回宫,让他上点心看看别的君侍是怎么受宠的,一时间郁闷得很,一径地来寻同住的谦少使说话,“说起来,我都没怎么见着陛下,哥哥同我说说,陛下待好么。”
陆毓铭只觉得他是否有些太无遮拦了,哪有
敢说天子的不好呢,便说,“陛下
子温和,待
也是极好的。”
“是吗……”谢和春嗑着瓜子,“其实陛下子如何都是好的,对吧?”平
里看着好玩的年轻侍子随手将瓜子壳丢在瓷碟里,“咱们又不像宫外的夫侍夫郎,除了妻君之外还可以有旁的
侍,只要告知妻君同意就好。咱们又不能和离,陛下若是不好相与,不就一辈子都没法出
了。”
“长使慎言!”陆毓铭赶紧捂了对面的嘴,“禁内何处无第六耳!”
谢和春笑了笑,推开了陆毓铭的手,“哥哥,你觉得后宫中,谁生得最好?”
“这……自然是林少使……沉少君也很好……”
“不,是崔侧君。”谢和春转而又调笑了一句,“我也是听我伯公说的,崔侧君年轻时候是世家公子里的一份,
子好又生得极美,身上还有功名,先帝看了画像便直接钦点了太子妃,一道
谕传去了博陵本家。”
“可那又怎样呢,崔侧君过了这二十年,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崔简独自对着一桌晚膳,只能暗自垂了眼帘:“绿竹,开膳吧。”
“公子……煜少君不过是一时的宠,怎么也是越不过您与陛下成婚二十年的
分去的。”绿竹看自家主子这个样子,实在是痛心。
公子怎么就一颗心全挂在陛下身上了呢。
“那是宣平侯的幼弟,陛下多疼些也……不足为。”昔秋狩,他那时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繁华时
,宫里
帝宠着,宫外崔氏一族也受重视,他以为数年苦熬终有一
出了
。
可一转眼便是帝同那少年的嬉笑。她的长相是合适那样的笑容的,像是春
午后照在海棠上的阳光,销金断玉,明媚而鲜妍。
他没见过她那样纯粹的宠溺包容。每每圣驾降临蓬山宫,天子总是淡漠地笑笑,然后便是宠幸,可床笫之间她也总是自持得很,偶尔还能看见她眼底的不耐。
原是他自己没见过世面,以为多陪着吃吃饭,多召幸几次,说几句话就是
了。
原是他自己太浅薄。
“公子,看今
的凉拌木耳酸酸甜甜的甚是不错……”
“每道菜都替本宫布些。”崔简轻声道。紫暮缓缓透过窗纱渗进来,那样忧悒却华贵的色彩,终究只落在饭桌前一寸,再也不往前多走一步。“都是陛下喜欢的,本宫也该喜欢。”
“公子……您多用些……”
“是本宫不好,”已然衰老的侧君摆出一个笑脸来,隐约能看见些年少时的盛色,“陛下前些子多来了几次,便想
非非了。”
从殿里望出去,宫道上逐渐掌了灯,发出莹莹的微光。
宫缓缓在灯里倒上灯油,不出片刻,凌烟池边便是明亮的一圈。
瀛海宫最妙之景便是这凌烟池,夏凉冬暖,朝阳一打便是满池的烟雾,仙境一般,直通宫墙外,夜里叫灯火映了,更是一池波光粼粼。以至于这宫虽只是西宫第二,比不上西宫第一的蓬山宫同东一宫清仪宫,却从来都是宠妃居所,太祖皇帝的叶妃、先帝时最受宠的谢贵君皆是长居于此。
晚膳已毕,崇光便叫搬了矮榻到池边吹风。
帝笑道,“朕幼时在宫里便
这凌烟池盛景,想着宓秀宫太过偏远,夏
里又闷热,便想给你换个宫殿,一下就想到这个宫了。”她只盯着窗外的水面,却不敢看身边的少年
。
“多谢陛下的恩典,臣侍很喜欢。”
克制、谨慎、守礼。
长宁说得不错,他有心事。
“你喜欢便极好,”帝终于转过去看身侧的少年
,对上他的眼睛,露出一个体面典雅的笑来,“若是哪里不喜欢了,或是想住去旁的宫室,除了步蟾宫栖梧宫,其他空置宫室朕都应了你。”
“瀛海宫就很好,臣侍知足。”少年收敛了声线,只轻声回应,连微笑都是局促的。
他那俊美轻灵的长相,实在不适合这般小家子气的态。
“崇光,”天子越过矮桌,握起年轻侍君的手,“你的眼睛并不是这样说。”这双眼睛和宣平侯一模一样,看得帝快要忍不住转过眼去了,“你有心事。和朕说说,便是不想做侍君要出宫朕也无有不允的。”她尽力笑出来,“到底是什么事呢。”
少年的眼光这才轻盈了一瞬,“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帝不由发笑,轻轻揽了他肩膀,“自然,朕金
玉言,还能作假?”
片刻沉吟,崇光在天子怀里靠了靠,将下颌搭上子颈窝,朗声道,“……臣侍想要真正的侍寝,请让臣侍伺候陛下吧。”少年的
气是那样明快,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
“怎么要这个呢?莫非有谁给你脸色瞧了?”对少年近乎明示的肢体,
帝些微远离了些许,“那更多更难得的朕也能许了你。”天子的笑意有些飘忽,像是夜徙鸟,找不到一个落脚点。
“臣侍有陛下的宠,怎会有
敢看轻臣侍?只是侍君最想要的便是陛下的宠
,”崇光笑道,“臣侍自然也想要。”少年
的身体温热得灼
,从矮榻上移过来,那唇便落在了皇帝颊侧,轻若蝶翼,“臣仰慕陛下。”
帝是不信命的。
命也好,运也罢,都是连接在一起才会产生的无形之物。求拜佛,不过是为不可说不可测之物寻找一个寄托罢了。报应不爽之言,终究是弱者的自我抚慰。
但她忽而便冒出一个想法:是否从她在宫宴上撩拨不更世事的少年郎开始,她便注定有一要以如此难堪的关系去面对崇光?
少年的眼里落满了星辰,被凌烟池周的灯火照得发亮。
很难不叫想起上巳里那一船的春水,和春水映照下少年郎灼
的眼光。
夜色早临,却让有了身处黄昏的错觉——视野间光影浮动,亦真亦幻,像是再踏出一步便要误
太虚,逢上什么不可言说之
。
几滴水落了下来,浸发间衣缘,很快便冲散了那一点错觉。
不多时,雨滴便像鼓点一样急促地打落下来,砸在身上还会溅起细小的水珠。
雨。
崇光赶紧卸了外衣罩到皇帝上,在宫
们还没来得及上来伺候之前先拉起
帝跑回了殿中,“怎么突然就下雨了……陛下没淋到吧?”少年
赶紧扯了湿透的外衣,发现
帝早被浇透了,两只落汤
站在台阶上,脚下是一滩水渍。
“朕倒没什么事,你却去擦擦,着凉了可怎么好。”帝挽了崇光进殿,由了宫
拿着毛巾擦拭
发身上。
殿内的宫又是一迭声地要衣服,又是赶紧地招呼熬姜汤,又是招呼了要将外
的摆设都抬了上阶,一时间进进出出,忙碌得很。
崇光却是毫不在意地笑:“不过是一点雨,臣侍身子强健,没事的。”说着还轻轻跺了跺脚,叫伺候着把鞋子换了,才跟了天子去后殿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