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也与她期望的样子不同,想到这,眼泪随着落空的恐惧从眼眶滴落:
“你们现在有的这些好资源,是我们当年挤破头也想不来的……”
她想尽办法让他们变得优秀,她最怕他们不珍惜对曾经的她而言梦寐以求的机会,最怕他们步入她的后尘,最怕他们以后会后悔。
儿女不忍和她对上视线。母亲的每一句话都在提醒他们自己身上背负了哪些无法割弃的责任,压得他们一边感激涕零一边深恶痛绝,她的咄咄逼人成为滋养他们叛逆的沃土,她的悲恸哭诉是释放他们内疚的钥匙。
许多年来,他们在这两种状态下起起伏伏,被撕扯,被按压,被塑造,逃避、恐惧却又不得不面对,成了与他们密不可分、共生共存的噩梦。
那天晚上,穆丽菁没吃饭,其他人也没吃。
许常均扶着穆丽菁回到他们卧室,许穆玖也回到自己房间。
不知用了多久,许穆玖从刚才的情绪里抽离出来,他发现:
他饿了。
他不敢说。
他必须和其他人一样不吃饭。
按理说,他没考好,母亲被他气得胃痛吃不下饭,其他人也没吃。
只有没心没肺、不孝顺、不上进的人才会在这种时候还能感到饥饿吧?
但是,他居然若无其事地饿了。
这件事带给他的自责似乎比没有考好的自责大。
正当他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房间门被叩响了。
叩门的力度不大,应该是许一零。
在安静的房间里,这细小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密报的信号,还像窃窃私语。
打开门,许一零就站在门口,手里还端着一盘子吃的:
“你吃吗?电饼档做的,煎饼。”
许一零,煎饼,父母的房间还有饭厅的桌子,许穆玖一时不知道该看哪。
“你先进来吧。”
“噢。”
许穆玖关上门,问道:
“妈呢?”
“在房间,爸在和她说话。”
“她吃过了吗?”
“没有。”许一零摇摇头,“我和爸说了,如果他们不想吃饭,锅里还有饼。”
桌上的饭菜本来是用来庆祝中考出分的,不过现在所有人都认为面对这个结果不该吃这顿费阵仗的饭了。
煎饼是用电饼档做的,怪不得刚才外面没什么声音。许穆玖原以为那段时间许一零一直在自己房间。
“谢谢……”许穆玖拿起煎饼,突然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你说,我是不是不该饿?”
“饿了就是饿了,哪有该不该的?”
这种话以前许穆玖也说过给许一零听。
可是一旦自己遇到问题,自己往往劝不了自己。
“我是说,我惹妈、惹你们生气,你们都没吃,我也应该没胃口吃东西的。”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自己对不起她,觉得自己也要和大家一样情绪低迷,但是你能量消耗完了,情绪也控制不了,”许一零也拿了一块煎饼,“如果你不饿那就算了,如果你真的饿了……别用这种方法惩罚自己。”
“真的谢谢……”许穆玖咬了一口饼。
是糖饼。
“我只能做这些了。”
第二天,许穆玖去学校拿录取通知单。穆丽菁没有去,许常均在上班,最后是许一零陪着他拿了通知单,去附中报道。
附中的校园比南路中学的大,他们不愿太早回家看母亲的脸色,于是特意在里面多逛了一会儿。
回到家后,他们被母亲告知,电脑已经被她设置了开机密码。
也是自那天以后,暑假里很长一段时间母亲都没再对许穆玖唠叨,而是采取了冷漠的态度。
许穆玖一点都不意外,他过去嘴上不承认、心里却在抗拒的失败还是来了,他害怕母亲这种态度像悬于头顶的刀、会在某一天突然落下,最后真的落下来了。
也是在此,他妄想或许未来有一天,他就不用再怕了。
进入八月份后,母亲的态度终于缓和了不少——她把许穆玖的中考成绩用红笔写成纸条,贴在了他的床头。
这似乎是她找到的一种她认为相对温和且有效的方法,她帮助自己走出了许穆玖中考失利的阴影,认为这样可以有效地激励许穆玖。
对许穆玖来说,那把刀没有消失,它只是这一次砍得不深,重新回到了他的头顶,至于,以后它还会再次落下吗?下一次砍得会比这次深吗?
他不知道。
“虽然中考成绩没有达到目标,但你还有高考呢,不能松懈。”许常均短叹一声,劝告许穆玖,“你只管把自己的成绩搞搞好,其他要求我们尽量满足你,好吗?你妈真的也不容易,少让她操点心吧。”
“嗯。”许穆玖扭着手上的防晒霜瓶盖,“我没什么要求。”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不会让我们为难的。你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量努努力,不要太散漫了。”
“……好。”面对父亲心平气和的劝导,许穆玖点了点头。
许常均又向许穆玖交代了一些要听老师的安排、和新同学搞好关系诸如此类的话,许穆玖一一应下,过了一会儿,车在校门口附近停了下来。
告别了父亲,许穆玖进入校园来到自己所在的高一(2)班的教室。
教室不大,但配有空调,课桌是旧的。
里面已经有一部分同学了,放眼望去似乎全是生面孔。
许穆玖往里面走,准备找个安静的位置坐下。
突然,一张还算熟悉的脸闯入视线,对方也注意到了他,表情有些惊讶:
“许穆玖?”
“顾允。”
面前这个叫顾允的男生,是许穆玖初中的同班同学。但是严格来说,他们两个并不熟,他们初二才认识,平时也没什么交集。
许穆玖对顾允的具体印象点屈指可数,只有两点:一是顾允学习进步很大,初二上学期的时候他的成绩列班上中等偏后的位置,初二下学期突然发愤图强,进步显着,和许穆玖在成绩PK榜上较量了一段时间,虽然许穆玖对这个难缠的对手心有余悸,但仅仅记得他是个对手,对他本人并没有关注;二是顾允好像不太合群,班级活动的时候没有人想到他,这也是许穆玖和他交际不多并且至今都不清楚他是个什么性格的人的主要原因。
“挺巧的。”许穆玖放下书包,在顾允旁边的位置坐下。
“是啊。”或许是难得遇到熟人,顾允的态度还算热络,接话接得很快,“我以为你去一中了,没想到我俩一个班。”
“嗯……”许穆玖没料到他们之间的对话第一句就让他感到了窘迫。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也摸不准对方是不是在嘲讽他,只好从书包旁掏出水杯,掩饰性地喝了口水。
“你中考考了多少啊?”
对方似乎没有意识到对话已经变得尴尬,反而自顾自地继续往下问。
“那个……”许穆玖有点后悔和他打招呼了,嘴一刻也没远离杯口,含含糊糊地应付回答后又喝了口水,心里不断祈祷顾允不要再问中考的事。
正说着,一个威严的中年男人走进教室,他把手里的玻璃茶杯往讲台一摆,清了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