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含进嘴里,既咽不下,又吐不得,每一滴化开的甜都和着拒绝不了的刺痛,但她只能受着,时间不会因此变快,而她有时甚至会因为嗜这一口甜,希望时间变得再慢些。
这岂止她一个人知道。
她想起几天前的晚上,秦衿和她在手机上的聊天。
秦衿又提到了那个“方同学”,提到了她以前和许一零在某一次运动会时的对话,提到了许一零的问题和她当时的回答:
你说,长相重要吗?
也许还是很重要的,但是我肯定,有的东西比那更重要。
对于喜欢来说。
秦衿这么补充道:
【因为我知道,我喜欢他,也许里面有长相的因素,但我也知道,最后让我真正离不开他的原因绝不是长相。】
“姐姐?”
小丫头还在等她的回答。
嘴里的东西越嚼越碎,蔓延扩散的苦味几乎吞噬了一开始的甜。
她艰难地咽下大片的苦和仅剩的甜,用勺子慢慢地搅动汤,如是答道:
“‘喜欢’……大概就像一碗银耳百合汤,然后……”
她不禁轻笑,继续说道:
“然后再加点醋吧。”
“吃车!嘿——”
阳台,穆宇明手持的红棋“炮”压在对面黑棋“车”的上方,随后,黑棋“车”被从下方抽出,摆在了棋盘外穆宇明的右手侧。
对面的许常均先是凝眉不语。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了坐姿,余光瞥到了站在自己旁边的儿子。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许穆玖,又看了一眼餐厅的方向。
“大玖,你妈弄的那个、那个银耳汤,你去盛点过来吧,就用那个小碗。”许常均转头问了穆宇明一句,“小明子你也喝点吧?你大姐刚做好的。”
“噢,行。”
许常均对许穆玖挥了挥手,“去吧。”
“嗯。”许穆玖转身往厨房里走,看见穆欣研也进了厨房。
“卷卷?”许穆玖瞥了一眼穆欣研手里端着的半碗汤,问道,“你是不是要再装一点这个?”
“嗯嗯。”
“我来吧。”
许穆玖接过穆欣研手里的碗,装好之后正准备递给她,却发现她把锅台最里面的醋瓶捞过去了。
他有些疑惑地把银耳汤递给她,一边盛接下来的两碗,一边转过头观察她,出声询问:
“你要把醋倒进去吗?”
穆欣研连连点头:“对呀。”
“可是那样味道会很怪吧。”只是想想就知道绝对是难以下咽的。
“但是姐姐说的……”穆欣研回答了一半就不开口了。
“姐姐说什么了?”
他立刻追问,对方却没有再开口。
穆欣研把醋倒进汤里之后,把醋瓶放回原位,用勺子搅了几下汤。
许穆玖正准备出去,快踏到门边时看见许一零也往厨房来了。他连忙后退一步,停在了原地。
许一零失地拿着空碗进来,看见许穆玖和穆欣研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她和许穆玖两个人都听到了穆欣研的干呕声。
“我就说味道肯定很怪吧。”许穆玖说道。
穆欣研不满地转过身,看见许一零也在,不禁抱怨道:
“姐姐,太怪了,我觉得你说的不对,怎么会是这个味道呢?”
“……可能、每个人不一样吧,所以……”许一零反应过来,尴尬地走近水池,打开水龙头冲洗空碗。
“你跟她说什么了,她怎么往银耳汤里加醋?”
“没什么。”她加快了洗碗的速度,怪自己刚才多嘴,懊恼许穆玖为什么还待在这里。
“别问了,你难道没有……”
“姐姐说的喜欢的味道。”
喜欢的味道?
许穆玖狐疑地盯着低头洗碗的许一零。
又甜又苦又酸的怪味?她喜欢这个口味?
还是说……?她指的是,“喜欢”的味道?
她又怎么知道那是什么味道的呢?
这次是他多想了吗?他多希望不是,可他又害怕是。
“呕……”穆欣研又试着喝了一口,还是接受不了,“太难喝了,怎么办啊?”
怎么办?
是他来回答,还是她来回答?
他们谁都没有先说:
不好喝,那就倒掉吧。
许穆玖最后没有回答。转身离开厨房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舌间好像就弥漫着那种又甜又苦又酸的怪味。
把两碗汤端到阳台之后,许穆玖看见穆欣研一个人两手空着从厨房出来了。不知怎的,他有些急切地上前,尽量压低声音问她:
“姐姐让你把那碗汤倒掉了吗?”
“没有,”穆欣研摇了摇头,“她说不能浪费,就自己喝掉了,我看她被难喝得脸都皱在一起了。”
听完这句话,他才发现自己在因为紧张而心慌,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许一零从厨房出来,许穆玖那个勉强算作担心和不解的表情印到她勉强算作疲倦和委屈的眼睛里,他们对视了一眼,许穆玖的视线跟着许一零的视线落到母亲的方向,然后,他们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再对话。
晚上。吃饭的时候,许一零和许穆玖跟着穆丽菁坐在了最里面的一桌。许一零的左边坐着穆丽菁,右边是挨着她坐的穆欣研,许穆玖则坐到了她对面。
主动提出倒酒的是大表叔,然而最里面这一桌基本上没人喝酒。
舅舅原本想喝,递出杯子的时候被舅妈一把拦下:
“待会儿还要开车回家,明早欣研还有钢琴课呢!”
他只好讪讪地缩回手。
“大玖,你马上都二十了,喝点啤的总没事吧?”表叔转移了目标,“你把杯子递给我来。”
“额……不。”
“怎么,是你爸妈不让你喝?你以后走社会可要学点酒桌文化啊。”
“发什么癫啊,”表婶拍了下他的胳膊,“要喝酒找隔壁桌喝去,这桌不喝酒。”
许穆玖见母亲有所动摇但并未开口阻挠,于是他递出了自己的杯子:
“我喝吧。”
好喝吗?不见得。
啤酒的口感喝起来和可乐很像,但没有可乐的甜味和香气,更何况啤酒入喉的时候和鸡尾酒一样,也带着那种他并不是很习惯的属于酒精饮料特殊的灼热感。
但是他得喝,仅仅是因为他想打破自己在别人、尤其是父母面前不能碰酒的限制。他还想在未来打破更多的、一些从小就在他身上积累的限制,否则他那份追逐“自由”的心情就无法得到满足,虽然他根本不清楚那所谓的“自由”到底有什么价值。
勉强地喝完了一小杯啤酒之后,许穆玖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橙汁。
像这样的餐桌上从不会缺少谈话的声音,那种一个人隔着桌子和对面人的大声谈话是一张桌子上谈话声的主要来源,中间还会夹杂着左右的人的窃窃私语声。
服务员端上来一大碗酒酿圆子,转到许一零面前的时候,许一零无动于衷。
“咦,零零?”转转盘的小姨问道,“你不是喜欢吃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