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各有五个字,写道:“歌舞仙女,风流花月魁。”
张甑见了,心中冷笑,这牌好大口气,便拉住一过路嫖客,问道:“敢问这鸨儿是谁家。”
那嫖客笑道:“什么鸨儿,莫小瞧她,确是大红倌儿。今早花月赛,御街公妓、私妓、官妓、家妓聚齐。这个佳人,虽是新来,却将众行首比下去,夺了魁首,名声顿时大燥,只一日便名冠东京,已是角妓(作者注:角妓即名妓)。而且听说尚是雏儿,背上绣得一身好牡丹。今夜也只厮献牡丹,不许留歇。自今夜起,一般人恐见也见不到呢。”
张甑从未去过烟月场,听不甚懂这些个行话,顿觉耳皮发麻,又问:“姓甚名谁?”
那嫖客道:“看你也是初来月场的,横批小字有写,河北李师师。”
张甑大吃一惊,心道:“莫不是昨夜牡丹园所遇艺女?既如此有缘,便去她家。”想罢推开青布幕,掀起斑竹帘,转入中门。
只见大厅内,熙熙攘攘早聚了数十嫖客,个个衣着华贵,彩飞扬,气宇不凡,均是东京并外地豪客。众人一脸急色,纷纷叫嚷重金求见李师师。
张甑衣着普通,顿时被比了下去,又见众豪客出手豪阔,千金一掷,那里还有他的份儿。刚要转身出厅,却听虔婆道:“各位,莫要性急。我这女儿,打小学得十八般耍令,最会风流宴乐。非老娘不愿引见,实是我女儿自立规矩,要会有缘人。非王公贵族、英雄好汉、重情重义之人不见。若是有缘,她便分文不取,也与你厮见。”听这声音,正是牡丹园中那个李妈妈。
张甑好,便住足不走,只见大厅内如炸锅般,抢成一团,众豪客有的抢着嚷道:“我是王公贵族!”有的高叫:“我是英雄好汉!”有的却喊:“我是重情重义之人!”
那李妈妈一时哪能分辨,她是个好利的,爱的是金宝,见局面已乱,直跺脚道:“人这般多,叫老娘如何分辨真伪,也罢,还是按规矩,大伙报个贴价吧。”
众豪客大喜,纷纷加金贴价,李妈妈喜上眉梢,正要收取金银,忽听楼上珠帘房内,一女子清扬之声传来:“妈妈,既分辨不出,也不必收钱,便依我之法,选得有缘人。”这玄女般清丽之音,顿时让众人静了下来。张甑听过这清泉润肺之音,当真过耳不忘,知道正是李师师。
李妈妈苦着脸道:“各位莫怪,小女尚是初会官人,自有些规矩要讲。女儿她平日最喜书画,若谁画得好,被她瞧中,便得一见,分文不取。后院,后院已设下数十张桌案,请各位移步。”
众豪客哪里当真,纷纷道:“小娘子倒是会设乐子。”当下你推我抢,攘向后院。
张甑今夜自报自弃来这妓馆,心下早凄苦难当,听到这法子,甚觉荒唐,不由大声笑将起来,越笑越觉畅快。
李师师轻“咦”声,在楼上言道:“那位阿哥,为何发笑。”众人顿时止步,怒目瞧着张甑。
张甑又笑数声,心想:“我又不求见她,怕什么!”便止住笑,高声道:“你欲见有缘人,这法儿当真荒唐之极!”
李师师甜声笑道:“我这法儿,有何不妥,阿哥不防说来听听。”
众豪客见李师师竟与这破落汉子说话,都觉有气,更有人高声道:“兀那汉子,这是什么地方,哪容你说话,打扰姑娘清静,快快闭嘴。”
张甑愣了一愣,他心境不好,胆气便横,凄然道:“世间情义,又怎是你等晓得。真是有缘,在千百万人中,千百万年间,不早不晚,正好碰上了,相识了,相好了,这叫有缘。相遇是缘,相离也是缘。若真因缘生爱,便是缘份注定如烟而逝,情爱也将长存心中!便是那人失身失节,却又如何!所谓有缘,又怎能凭一画而定!”他胡说一气,自己也觉吃惊。
李师师听他说得甚痴,不由动了念头:“倒是个痴男儿。今夜楼下那些客人,虽甚有钱,却是些浮夸轻佻之人,都不中我意。他既说得出缘之意,也算有缘了,好歹也见一见。”当即唤李妈妈上楼,轻轻吩咐几句。
这虔婆下得楼来,苦着脸道:“众位,倘有些撅撒。我女儿说了,这小哥言之有理,便请他留下一叙。”
众人听了,都觉好生泄气,口中骂骂咧咧,片刻便散了。
正是:牡丹花艳心高洁,看淡世情笑红尘。不为钱来不为乐,艺女只会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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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妈妈见张甑傻傻愣愣,呆在哪里。她心中不快,便拉长着脸,微微咳嗽一声,上前问道:“敢问小哥高姓?”
张甑这才回过来,忙拱手道:“小人是药郎张甑,只讨碗茶吃。”
李妈妈“哼”了一声,气道:“原是个药郎,倒好福气,如此便请小哥上楼入肩。”
他不知入肩是何意,心下坠坠不安。上得楼来,挑起玉珠帘子,早闻得异香馥郁。入到客位前,见犀皮香桌上,已铺下盘馔酒果;周回吊挂,均是名贤书画;檐下放著三二十盆怪石苍松;坐榻却是雕花香楠木小床,坐褥尽铺锦绣。张甑初入月场女儿家,见这风情,顿时心难安,低头暗自道:“我既来趟这浑水,却怕什么。”
正想间,侧首转出一女子,张口便道:“阿哥既来,为何也不抬头瞧我?”
这声音清丽无双,正是李师师。张甑脸一红,傻傻抬起头来。只见她内着白衫,外披红袍,眉如翠羽,肌似羊脂,当真佳人如画,卓然不群。
又见她丰胸半露,更是面红耳赤,但情不自禁间,色随心起,实是挪不开眼。
灯下细看时,更见她蛾脸红嫩嫩,凤眼水灵灵;美臀耸翘翘,香颈白晰晰;丰胸涨满满,雪乳肉擎擎;枊腰蛇软软,纤姿立亭亭!端的好容貌,果是真风韵!这十分美丽中,更带三分飒爽英气。
有诗为证:秋波湛湛妖娆态,春笋纤纤仙媚姿。斜红绡飘如彩妍,雪乳怒耸似春瓷。说什么昭君美貌,果然是赛过西施。红妆巧样非凡类,诚然玄女降瑶池。
张甑直看傻了眼。这等美色,他也曾见过,便是锦儿所侍的林冲娘子,曾暗诩林娘子美色东京第一。但今日看来,这李师师竟可与林娘子媲美,且别有一番飒爽英气,妖娆多姿!更令他吃惊的是,这李师师,竟与林娘子有五分相似。
李师师见他看得眼滞,又面带羞红,便柳腰微展,莲步轻移,进前抿嘴笑道:“如不走眼,阿哥并非此道中人,且坐下先饮数杯。”
张甑见她贴的极近,闻得一股幽香渗肺,更是羞道:“小人是个破落药郎,如何敢与‘花魁娘子’坐地。今日到此间,实有别由。”
李师师听他称她为“花魁娘子”,顿时莞尔,掩嘴娇笑道:“阿哥倒是实在人。今儿我虽夺得‘花魁’,却尚未出阁,如何称我娘子?”
张甑羞道:“小人口拙貌粗,实不配与姑娘说话。”
李师师笑道:“无妨,既来之,开怀也饮几杯。”张甑只得坐下。
李师师亲自为他把盏,先吃一杯,张甑只得也吃了。听她续道:“你适才说今日到此间,实有别由,却是何事?”
张甑得美女相倍,不知为何,突生一叙衷肠之意。当下展开话头,口不择言,将如何与锦儿相识相恋,如何定下鸳盟,锦儿如何被那高衙内强暴奸淫,如何在牡丹园听见李师师说话,如何与锦儿一夜情长,锦儿如何割发断情,自己如何自报自弃,一五一实,全说与李师师听了。
李师师听他说的挚诚,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