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晴风把他一把推开,大喝道:“滚开!本县有正经公事待办,这里也是你等妇道人家和无品小吏能进来的?出去,马上给我出去!”
叶小天微微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苏雅被他一看,心弦一颤,她现在也怕叶小天心生不满,推翻先前约定,便提高嗓音道:“循天,还不快扶你姐夫回去!”
花晴风又惊又怒,拍案吼道:“夫人,你究竟想干什么?众官属面前,你敢如此视为夫如无物!这般没有规矩,难道你想逼我休了你吗?来人,把夫人和苏循天带出去!”
眼看大老爷、二老爷的大战变成了夫妻二人的混战,众人只能作壁上观。人家的家务事,他们不明究竟,也掺和不得。但堂下衙役得了大老爷的吩咐,却不能不听命行事。
两个衙役走进来,对苏雅拱手道:“夫人,请退出大堂,莫要让小的为难。”
苏雅寒着脸道:“我不走!老爷,有什么事咱们到后宅去说。”
花晴风心中恼怒,额头青筋都绷了起来,他以为苏雅眼见情夫遇难,不惜脸面赶来搭救,心中实在是恨极,不禁冷笑道:“立即把这贱妇给我轰出公堂,立刻!”
两个衙役无奈,只能道一声“得罪了”,便要上前架住苏雅的胳膊,把她硬拖出去。
“且慢!”苏雅大喝一声,制止了两个衙役,噙着眼泪望了花晴风一眼。
花晴风看到她眸中满是歉疚、乞求的情,心中怒火更炽:“这个贱妇,为了她的奸夫,真连起码的羞耻心都没有了。”
苏雅缓缓扫视了堂上众官员一眼,语气凄婉地道:“事到如今,妾身……不能不说了。诸位大人,拙夫……因我县近年频出大案,劳思忧虑,患了癫狂症,因此性情大变,所作所为实非其本意。拙夫今已不能视事,还请诸君多多担待。”
“轰”地一声,整个二堂顿时骚动起来,众人都把惊讶的目光投向了花知县。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劲爆了,他们城府再深、心性再稳,也是无法保持镇定了。
花晴风脑袋一晕,抓在手中的惊堂木再度失手跌落。他不敢置信地瞪着苏雅,颊肉哆嗦,张口结舌道:“夫人,你……你说甚么?”
苏雅说她的丈夫患了“癫狂症”,按照当时的民间通俗说法,就是“失心疯”。
精病人的所作所为当然不用理会了,而且由当事人的妻子出面指认,还有谁会不信?
花晴风激愤欲狂,这个事实一旦成立,他从现在起就被“剥夺”了一切权利:在官府里,他将丧失作为县令的一切权利;在家里,他将丧失一家之主的一切权利。花晴风被人架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唯独这一次被人架空得最是彻底,他连作为一个正常人的资格都被架空了。
“我没疯!我没疯!我真的没疯啊!”花晴风疯狂地咆哮起来。可他这么做的唯一结果,只是让众官员更相信他得了疯病。苏雅和苏循天姐弟俩沉痛、悲伤的表情,更让众人坚信了自己的判断:“知县大人,一定是疯了。”
叶小天轻飘飘地道:“兹事体大,依我之见,不如找个郎中确认一下吧!”
花晴风忍不住又是暴跳如雷:“我不看!我没病!你一定早就买通了郎中,你想坑我!”
叶小天叹了口气,一脸无辜的表情。这小子也是损得很,郎中能看得出疯病?到了现代,一个人到底有没有精病,医生也很难准确诊断,更多的是靠观察他的情绪和行为,而花晴风此刻的情绪和行为……
罗小叶实在听不下去了,皱起眉头道:“你们两个,赶紧扶知县大人下去休息!快着!”
那两个衙役得了罗小叶吩咐,上前架起花晴风就走。
花晴风大急,挣扎着吼道:“我没疯!那贱人勾结奸夫叶小天,想要合谋除掉我这个眼中钉!我没疯,我没疯啊,你们相信我啊……”
堂上众人顿时惊掉一地眼珠子,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哪有男人会当众往自己头上扣绿帽子?尤其是有身份的男人!他们终于确信:花晴风是真的疯了……
花晴风的声音越来越远,苏雅原本脸色苍白,突然听到花晴风当众道破了她和叶小天的奸情,脸上血色刷地一下抽得干干净净,她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苏循天急急赶上一步,一把抱住姐姐。被花晴风道破仇恨来由的叶小天正惊怔在那儿,见此情景,暗暗一叹,对苏循天道:“快扶夫人下去歇息,此间事情,我们来收拾。”
苏循天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抱起姐姐默默地走了出去。
罗小叶见叶小天脸色阴郁,便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知县患了疯病,胡言乱语一番,大家都未当真,你不要坏了自家心情。”嘴里安慰着,心里却嘀咕:“你与知县夫人,莫不是真有私情吧?啧啧啧,知县夫人你也敢上,年轻人呐,难道不晓得色字头上一把刀?”
叶小天重返葫县担任典史以来,再没打过叶香兰的主意,让罗小叶放下心来。如今家中妻儿满堂,母亲跟他明铺暗盖,媳妇不敢声张,他对叶小天更是心存感激之情,此刻的劝慰,倒也全是真心。
叶小天向他勉强一笑,喟然道:“如今这副烂摊子,该当如何是好?”
罗小叶道:“知县因病不能视事,你是县丞,理应由你主持大局。”
叶小天摇了摇头,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他本就是被花知县弹劾的人,花知县又爆出他和知县夫人通奸的劲爆丑闻,他若取而代之,暂领葫县一应事务,岂不更加招人猜议?
叶小天道:“我本不擅打理政务,何况如今情形,我也该避避嫌疑……”
叶小天转向白泓,兜头一揖,诚恳地道:“白主簿,葫县政务,在知县大人病愈之前,就要拜托你了。”
白泓慌得连连摆手。叶小天道:“白主簿,你本就是以七品官的身份行主簿之职,论起品级,本县无人及得你。况且,你曾任江浦知县,如今暂领本县政务可谓驾轻就熟。本县再也出不得乱子了,还请白主簿顾全大局!”
白泓见叶小天语出至诚,并不是惺惺作态,这才道:“那……白某便暂行知县职务,可接下来这乱局该如何收拾,还请县丞大人多多指示才行。”
罗小叶心道:“他说指示而不说指点,对叶小天倒真是恭敬得很。”
叶小天点点头,道:“你我联手,通力合作便是了。”
屏风后面,眼见事情发展成这般模样,李秋池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掉下来。每次遇到叶小天,他总是不等一展所长,便被叶小天果断地掐断一切生路。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一直这样?莫非这叶小天生来就是克制他的?
夜色深沉,李秋池和他的小厮从一家客栈门口悻悻地离开。
这已经是他能找到的第三家客栈了,不出所料,掌柜坚持要登记他的“过所”才肯让他住店。这是叶县丞治下的行规,没有哪家客栈敢阳奉阴违。
李秋池惶惶然像丧家之犬般离开县衙,想要出城却错过了时辰,‘过所’他当然是有的,可是‘过所’上明明白白写着他的身份、来历。
现在花知县被人当成疯子圈起来了,他相信叶小天已经从花晴风的心腹之人那里掌握了他这个近来与花知县过从甚密的外乡人究竟是谁,以真正身份投宿客栈,他怎么敢?
李秋池凄凄惶惶地遁进小巷,正在犹豫不知该去何处安顿一宿,前方忽有两盏灯笼摇摇晃晃地向这边走来。
李秋池连忙掸一下衣衫,上前施礼:“兄台请了,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