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强奸罪,朱元璋老爷子就是一个字:“死!”这五人是强闯民宅,轮奸妇人,更是罪加一等,当然更加该死。
张道蕴听了叶小天的判词先是一惊,继而一声怪笑,道:“你敢!张某是土司人家子弟,可以赎金抵罪,谁能杀我?谁敢杀我!”
吴辰亮等人的父亲们愤怒地喝道:“叶推官,你的威风也耍够了,还待怎样?想杀我儿,老夫可不答应!”
叶小天双眼微微一眯,冷笑道:“怎么,你们还要强闯公堂,干涉本官问案不成?”
李秋池忙出面打圆场道:“各位大人,搅闹公堂万万不可,你们如有异议,向知府大人申诉便是!”
在李秋池想来,叶小天只是装模作样,想把这场清官戏演得更逼真些,只需他们向上面申诉,便会顺坡下驴,依例以罚金代罪。
张雨寒冷冷地喝道:“你们够了!什么推官,不过就是一条替人咬人的狗罢了。要解决此事,唯有咱们那位代知府于大人点头,走罢!”
说罢,张雨寒不屑地瞪了叶小天一眼,昂然离去。其他几人互相看看,也都随着他向外走。反正叶小天就算是判了,还需要知府和监州署名,并报朝廷,由皇帝勾决,于秋后行刑,并不急于一时。
于俊亭今日一到衙门,就吩咐戴同知替她关注此案。听到叶小天判了张道蕴等人死罪,戴崇华在双方争执的时候就已离开,匆匆赶去向于俊亭汇报。
于俊亭闻听后,愕然道:“他……当真判了那五个纨绔死刑?”惊叹之余,似乎语气里还有一些钦佩的意味。
戴崇华哂笑道:“依我看,这是他会做人罢了。他扮黑脸,却把这个人情送给监州大人,等着监州大人你法外施恩,以收买人心。我想,张雨寒等人马上就会来向监州大人求恳……”
戴同知话犹未了,张雨寒等五人就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张雨寒一见于俊亭,便脸色难看地道:“于监州,土司人家触犯律法,可以罚金代罪,这是天家赐予土司的特权。于监州也是土司,难道要带头破坏规矩吗?”
于俊亭瞪着张雨寒,她本来想等叶小天碰了硬钉子,乖乖地求她出面替他收拾乱摊子。谁知道这些人不去寻叶小天的麻烦,反而认定此事是她背后捣鬼,这是从何说起?
于俊亭怒道:“你们以为是本官授意叶小天如此吗?谁不知道这个姓叶的像一条疯狗,只要被他咬住了,就休想让他松口,关于某什么事?”
张雨寒等人只当这是她的托辞,哪里肯信?御尘又出面道:“于监州,如今叶小天执意要将我侄儿处死。如果当真闹上朝廷,你我的脸面都不好看,还请监州大人出面斡旋。”
于俊亭郁闷地道:“我于俊亭敢作敢当,如果此事真是于某授意,你道于某便不敢认吗?罢了,我就替你们出面说项,不过你们那些儿子也实在应该好生管教一下了。不要以为你们是权贵之家就可以为所欲为,真要激起民变,大家都要遭殃!”
于俊亭说完,对一旁的师爷文傲道:“你去,把那块粪坑里的石头给我请来!”
于俊亭让人把张雨寒等人暂且带到小客厅听信儿,自与戴同知在厅中等候。
叶小天来到后,问道:“监州大人召见下官,可是要为张土舍、御州判等人做说客?”
于俊亭眉锋一立,怒道:“说客?叶推官竟敢对本官如此不敬,你以为你是谁?”
戴同知赶紧转圜道:“叶大人,实不相瞒,监州大人召见,确是为了今日这桩案子,却并非是为张道蕴等人做说客,实是出于对你的关爱呐。叶大人,张道蕴等人确实犯下了大罪,叶大人要依法治他们的罪,理所应当!不过,律法同样规定,土司对治下土民享有生杀大权,即便无故杀人,也可以赎金代罪。‘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说法在这儿是行不通的。”
叶小天掷地有声地道:“叶某身为刑官,自当为民伸张正义,维护律法尊严!”
戴崇华摇头道:“如果你就此罢手,保全几位大人的颜面,我相信,叫他们多拿些金银充作赎金也非难事。你想想,那女子已经遭人施暴,难道还能令时光倒流?现如今,她名节已坏,恐也难嫁个好人家;她上有老父老母,只此一女,别无所依,今后该如何过活?如果有了五家缴纳的赎银,她一家人从此也就衣食无忧了。
如果你执意问罪,不但徒劳无功,以后也绝难在此立足。那时又该有多少你本有能力为他们主持公道的百姓,痛失一方青天?叶大人,你这么做,对受害的民女真的有一丝好处吗?还是……只为满足你扬名的渴望?“
戴崇华站在受害人立场上的劝说,打动了叶小天的心:是啊,无论如何,此案已经发生,有些事已经无可挽回。况且报上朝廷,也只是让五家权贵丢了颜面,皇帝会勾决吗?在天子眼中,是众土司的忠心重要,还是为一户小民申冤重要?何况,就凭张、项等几家人权势,真把五个恶少关进牢里,他们也吃不到苦头……
叶小天终于松了口风,缓缓道:“戴同知所言也有道理,并非叶某不肯通融,只是此事我还需问过洛家人的意见。如果他们情愿放弃起诉接受赎金,叶某自然不会强作恶人!”
叶小天回到刑厅,在门板旁蹲了下来。洛青青躺在门板上,似醒非醒的,察觉有人靠近,睁开眼睛一看,立即感激地唤道:“叶大人!”挣扎着坐起来。
叶小天沉吟了一下,道:“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洛青青惨然一笑,幽幽地道:“奴家一个清白女子,受此耻大辱,如何还能厚颜苟活于世?奴家已存死志,只是心疼爹娘今后无依无靠……”
明朝时,程朱理学深入民心。海瑞此时尚健在,当年女儿才五岁时,因为吃了别人送的一块糕饼,海瑞便勃然大怒:“女子岂容漫受僮饵?能即饿死,方称吾女!”为了男女大防,到底把一个年方五岁的女儿活活饿死了事,由此可见当时风气。
叶小天略一思忖,压低声音道:“姑娘,你一死了之,倒是清净。可是撇下痛失爱女的爹娘,你让他们如何过活?叶某这里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洛青青扬起双眸,疑惑地看向叶小天。叶小天道:“姑娘,本官虽然抓了张道蕴等人,可惜他却是土司家的子弟,有以金赎罪的特权。纵然本官判他们死刑,只怕朝廷也不会勾决。若姑娘愿意撤诉,本官可为你争取最大的好处,让五家权贵交出一笔可观的赎金。你一家人拿了这笔钱远走他乡,也能安居乐业,将来再招一个知心合意的上门女婿,岂不是好?”
“奴家不需要!”洛青青红着眼睛,猛地站了起来:“有钱,就能把我们穷人当牲口看么?奴家若是收了他们的钱,那奴家成了什么人?奴家是平民百姓,命如草芥,可奴家的清白却也和他们贵人家的女子一样高贵!推官老爷,你是好官,可惜你帮不了我,就连皇帝都不能!在这人世间,奴家求不到公道……只有到那里诉冤屈……”洛青青说到这里,忽地一声大吼,一头撞向旁边的堂柱。
叶小天大骇,伸手一拉,却没扯住她。就听“砰”地一声响,洛青青重重地撞在堂柱上,登时血如泉涌,身子一软,便向地上栽去。
堂上的皂隶慌忙围过来,眼见洛青青的脸色苍白如纸,一个皂隶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不禁惊慌地叫了起来:“推官老爷,不好了,青青姑娘……已经死了。”
叶小天呆呆地站在旁边,心乱如麻。他痛恨自己的无能,这一刻,他宁愿自己不是官,而是一个以武犯禁的游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