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将一卷宣纸甩到千儿脸上:“可我万万没想到,父亲在路上告诉我,那女人做了和我同样的事,而你要娶的,竟是她!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是不想活了!我不愿相信这是真的,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到底是不是?”
她目光如刀尖般锐利,又如同炽热的光焰,直似要看穿千儿的灵魂,却又带有一点希翼,等待着他的回答。
千儿的手直哆嗦,捡起那卷宣纸,是休书。这一刻,他突然发觉,爱有时是种负担,很重的负担!就象眼下,他不知回答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却也只能回答:“是真的……”
出乎他意料之外,大姊并未泪流满面,反而仰天大笑,笑声凄厉、尖锐,比鬼哭还要难听:“哈!那就同归于尽,到阴间去做夫妻吧!”
突然从袖中抽出一尺长雪亮尖刀,猛刺千儿心窝!
刀速快过千儿反应速度,根本无从闪避,眼看就要成刀下亡魂!
一条白影,闪电般横飞而来,堪堪撞上刀尖,鱼跃救球般推了狂怒中的周韵一把,替他挡下这夺命一刀!
刀尖,由她的左肩背直划至左胸,斜斜拉出一条半寸深两尺长的伤口,最后余力不衰,‘噗’地一声刺入她左胸,来人虽已聚气收肌护胸,刀尖还是刺入两寸多深!
千儿终于知道,什么叫皮开肉绽!就是殷红嫩肉破开之后,如同嫩红凝脂一般被挤出雪白的肌肤,红白相间,可谓触目惊心!
鲜血喷洒而出,如同绚丽夺目的血花,在空中怒放!映入千儿眼中,是如此灿烂,又是如此凄凉!
接连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千儿脑中一片空白,但他知道,是北风!他哀嚎一声,一把抱住北风的身子,手忙脚乱地想为她捂住伤口,忍不住痛哭失声!
原来,见千儿一付心惊肉跳的模样,北风十分担心,一路尾随而来,随后一直待在雅厅门外,留意着里面的情况。刚才见大小姐情有异,心里暗叫‘不好’,在周韵突然出手、千钧一发之际,以她闪电般的身手,也无能格开这一刀,只好飞身撞向寒光闪烁的锋利刀尖!
替夫人挡刀,是她们四女卫自幼受训的重点,否则此刻,千儿必死无疑!
周韵不为所动,从北风胸膛抽出利刃,再次挥刀刺出,铁了心要取千儿性命。
北风强提真气,推开千儿,奋起余力,挥袖将刀扫开。
周韵大怒:“你竟敢阻拦我?我连你一起杀,陪我俩一起死吧!”
说完挺刀便刺。
北风挺身而立,却再也提不起一丝真气自卫,艰难地道:“大小姐尽管冲我来,小婢只要还活着,就绝不允许小姐伤害他!”
周韵瞳孔收缩,遗传自母亲的狂暴血液,她的刀一旦出手,见人杀人、见鬼杀鬼,绝不留情!尖锐锋利的刀尖,再次向北风鲜血淋漓的胸膛刺去!
幸而周氏龙和慕容紫烟及时赶来,慕容紫烟忙将周韵死死搂住。周韵竭力挣扎着,竟反手一刀,刺向自己的胸膛!这个狂暴的女子,即便无法和他同归于尽,也要杀死自己!
慕容紫烟一把夺去利刃。周韵依然挣扎厉吼着:“萧小千,为何如此对我?”
************黄昏。慕容紫烟点住女儿穴道,已让飞霜将她带回暮雨楼,带领三个队长轮流看护,严防她再寻短见。
而北风则被送回秋水轩,平时她值班时所住的这间厢房。她们四女卫的居处在飞鹰阁,条件比这间厢房好,也宽敞许多,但由于她伤势太重,慕容紫烟为了随时出手急救,还是把她带回了此处。
厢房中,精卫队最好的大夫正在用最好的创药为伤口消毒,然而,如此长如此深的伤口,深可见骨,仅靠包扎是不行的。幸亏慕容紫烟及时出手,用截脉法止住了流血,否则她早已一命呜呼;也幸亏精卫队这些大夫,医治刀箭创伤无数,经验丰富,此刻正用弯针和羊肠线为她缝合伤口。
北风一直昏迷不醒,在伤口未合拢之前,慕容紫烟不敢采用输送真气和推宫过穴之法为她疗伤,怕引起大出血。由于这条近两尺长的伤口一片血肉模糊,看起来太可怕,缝合过程更是恐怖,慕容紫烟不顾千儿的哀求,硬是将他关在门外不让进来。
足足缝了90多针才算把伤口缝好,用纱布将伤口包裹好之后,慕容紫烟握住北风腕脉探视一阵,脸上色微变,不由得秀眉紧蹙。
她长叹一声,交代大夫严密看护,随即转身出门,见千儿还在门外哽咽着,她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是拉着他的手出了秋水轩。
千儿哽咽着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我想守着北风姊姊。”
慕容紫烟柔声道:“老爷那边还有点急事儿要办,办完之后你再来看她吧,反正你守在那儿也帮不上忙。”
来到碧雅轩圆拱门外,慕容紫烟柔声道:“老爷要单独见你,你自个去吧,我回秋水轩等你。”
千儿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拉住她的手摇个不停,眼中满是惊惧之色。
慕容紫烟强压心中不忍,长叹一声:“千儿,有些事,你终究得独自面对,懂么?今天的事情就是一个教训,韵儿之事,连我也无法帮你,你一个处理不好,就是溅血五步的局面。这方面,你必须得自己锻炼一下!”
看着她那极其复杂的眼,其中有紧张、不安,又有一丝决绝,如同一位将爱儿送上战场的慈母。千儿冰雪聪明,如何不懂?松开紧握的手,默默走进大厅,由左上角楼梯上楼,进入书房之中。
看着他那瘦弱的身子,渐渐消失于修竹花径之间、假山水池之后,慕容紫烟心中,涌起深深的失落,她有种感觉,她和他的人生,即将掀开新的一页,可未来一片茫然、前途未卜……
书房之中,丫鬟送上香茗。
精致的宣德青花瓷杯,至于茶,周氏龙和当代茶艺大师,佘山隐士陈眉公、施绍莘为生死至交,三人时常在一起品茗吟诗,是西清茗寮的常客。其中以陈眉公茶艺最为精深,对烹制过程力求精益求精,他认为不仅茶要好,水质有讲究,焙制方法更加重要。由他烹制的紫笋、龙山茶,并未沿用松萝法,而是经过摸索,采用新法烹制而成,一经问世,达官贵族趋之若鹜,却每每吃到闭门羹。他认为必先忘掉旧法,从头开始,才能烹出一品香茗。比如,用陶罐装清泉,以竹箬塞紧罐口,倒悬于阳光照射不到之处,至少放上三月。这样的备水之法,由他独家首创,渐渐流行开来。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周氏龙茶艺尽得陈眉公真传,这壶由他亲手烹制的龙山茶,自是非同小可,青碧色茶汁,袅袅水气中,满溢淡雅醇厚的异香,尚未饮、已陶醉!
若在平时,千儿必定欣喜若狂,好好品尝一番,这难得一见的茶中极品。然而此刻,他哪有这个心情?
千儿等待着乾爹打破沉默,可他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