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我们彼此保持沉默。一直到我离开。
临行的时候,我开始问她为什么如此孤寂。因为我察觉在她的心里,埋藏的何止是劫难和寂灭的时光。
她像一只周身淌着鲜血的飞鸟,银灰翎羽。隐忍枝头,不能重回蓝天,就这样一点点被埋葬吞噬。
她包裹着心灵的伤口,淡如寒泽的眼中。潜藏着畏惧。
我跟她说我曾经失去唯一的亲人。
我只是希望能彼此安慰。
可是她没有。她只是转动着光怪绚丽的CD碟片,像是低头自顾梳理羽毛的鸟。
或者抬头也只是追问。
然而这个世界,太多理由是不可以告人知的。
尽管,我是如此的希望我们会成为朋友。给她温暖。哪怕只一分钟。
因为她难逃受伤。
因为她楚楚动人。
1998年8月11日凌晨5点整。我离开她的房间。是开门走的。
三分钟后,我在警局的四楼停下来。因为我发现在一张警察的集体合照上,我看见大岛。大岛是我麾下的忍者,我一定要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成为女警。
天色将近要亮。
这样颱风的天气,也望不见日出。风还是很疾,夹着斜雨。海水的腥味。
一丝寒意,更多的是疲惫。
很简单,我招来计程车,然后回去休息。
*** *** *** ***
颱风的天气,自然见不到日出的时分。
还好,寒蝉自己也记不清距离最后一次看见日出的时间。
也许是因为在异地陌生的环境,这一天,她起的很早。
只望见灰色的天空,苍茫的云层低涌。风很大,正上空的云层大片大片的蔓延而过。
她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美。
臂上的伤口还是隐痛。她洗漱完,带上隐型眼镜。
姬雅侧躺在另外一张床上,穿着黑色的蕾丝睡裙,大概是因为气温比较低,她乳头的形状清晰可见。
她的两只修长的大腿叠在一起,脚趾上涂银灰色的甲油。
凌乱的头发几乎盖着整张侧着的脸,露出高耸的鼻樑,呼吸轻微。
寒蝉打开窗户。姬雅醒来。
她说:「你早。」
她说:「你早。」
她说:「直奔主题吧,姬雅。你该知道我来日本的目的是什么。姬雅。」
她说:「直奔主题的话,我应该先去洗手间。然后我们叫一份早茶。」
她说:「干。」
随即转过面向窗外,顺势在半透明的玻璃窗户中片刻打量自己的妆容。
带着颓废和虚弱气质,却依旧那样动人。还有,就是寒冷锋利的眼……
早餐在宾馆11层的西餐\厅。
姬雅点了红茶和蛋糕。她说,在日本。许多上班族都喜欢在早晨喝茶。
「私は朝カップの红茶を饮む。」
她用日语和寒蝉说话。像是逗她开心。
寒蝉却冷淡相对,对她说:「帮我点一杯越南咖啡。」
记得从前在台湾的时候,寒蝉总会喝这种咖啡。它产於南越的丛林,口感苦涩,却提。
姬雅很善解人意的叫侍者递上烟灰缸。
她对寒蝉说:「赤川告诉我,你来这里是要杀死一个叫王国权的老鸟。」
寒蝉呷了一口咖啡,从烟盒里轻轻抽出一支。
姬雅继续说:「我想你应该知道,他来日本是和三丸纪一在一起,你该知道三丸是什么角色……」
「我不知道,寒蝉是杀手,不是黑社会。」
姬雅有些惊讶。「嗯,你真的很敬业。」
她接着说:「三丸在日本的黑社会就好比李X辉在台湾政坛。这比喻你总该知?」
「李X辉身边的议员,我杀过。否则我连他是谁也未必会知。」
姬雅是真的笑起来,她觉得很荒谬。一个台湾人却不知「总统」是谁。看来一个杀手的精世界真的很不可理喻。
「总之要杀这个人,现在极不容易……而且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叫营下信一的角色。这个人极不简单,虽然匹夫之勇。但是……」
当听见姬雅说出「营下信一」这个名字的时候。寒蝉手中一颤。悬着的烟灰落入那杯咖啡。她抬起头:「姬雅,你怎会知这些?」
她压低声音,尽管在这里未必会有人听得懂她们交谈的语言,可是她还是压低声音:「我是一个警察,国际刑警,现在我干的事情,可以被称为卧底。」
「国际刑警?可是你为什么会是赤川的人?」
「那我是不是该以贩卖军火和经营杀手委託这些罪名把她抓起来呢?」
「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寒蝉啊,寒蝉。一个顶尖的杀手,不知道黑社会也就罢了,连台湾的『总统』是谁,你也不知。你要我怎么说你呢?」
姬雅喝了一小口红茶,继续说道:「的确,这样可以被称为『酷』,可是你知吗?你和这个世界太缺乏必要的沟通,而只是活在你自己的寂寞和唏嘘当中。你没有朋友,没有情人,只是在一笔一笔的订单和一叠一叠的美元间辗转作息。你还很嫩,很嫩,就如一个孤僻的小女孩,心病又自闭。而一旦你自己真的接触这世界,你会发觉你其实是有着致命残缺的一个,你会死於你自己的孤高僻…」
*** *** *** ***
『寒蝉』
那一天,在天阪的酒店第11层的西餐厅。当我听见姬雅这番说话时,我记得自己在发抖。
我今年22岁。尽管在26天之前,我刚刚告别我的处女时代。可是一直以来,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早熟的人。或者是因为常年面对那么多的生与死,对生命的意义,我总以为把握的详尽。所以在我19岁开始,所剩的只有寂寞。
在她告诉我这些其实是我自己自寻的时候,我很想反驳。可是却找不出合理的说辞。也许真是因为自己太专注的寂寞。才会在离开台湾之后的第三天被信一……
也许真的是寂寞,才会用摇摆\的笙歌排遣这些。也才会在同一个城市再一次被另一个人蹂躏。
看着自己臂上缠着的绷带,那疼痛和耻辱无以复加。
也许真的是我太过自闭,以至於在杀人以外领域一片空白。
我很嫩么?我问自己说。
我开始想像我这样一个不希望留下任何故事的人,为什么每一次却成为事故的受害者?
我的眼变的虚无起来。我喝一口咖啡,其中却有我刚才不慎落下的烟灰。
这一刻,我知道。我乱了方寸。
她尝试着握紧我的手。我竟没有拒绝。因为那个时候,我感觉我心中的防线已被她击穿。
她的手是冰冷的,金色的漂亮头发,灰蓝的瞳孔。
笑容有些落拓的气质。
我觉得她就像一条美女蛇。她把我手中燃烧的烟拿走,自己深深的吮吸。再吐出一个圆圆的圈。
突然之间,我想起一句陈慧琳的歌词:「人始终走不出你吐下烟圈……」
那一刻我在担心,我会被她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