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箭三百有。陆大安自恃力大,将箭枝全数捆了,自己负在背上。佟仲虽因见战况激烈、心悬同袍,急欲赶路,却又恐陆负重难熬。与陆商议欲生火暂歇,倒被陆一阵抢白,大步流星将他抛在后头。
擎着火把又行了半宿,虽是月明星稀,却再也未寻见半点暗记,尸首羽箭也未曾再遇一处,只有雪地上脚印丛杂,似是大队人马、皆奔一向。沿迹再行未远,风中飘来很浓的血腥气。二人辨明风向,往上风口疾奔,不多时,在一个谷口寻见了片惨烈修罗场。
二人首先踏足之处,只是血迹四溅,在皑皑白雪上打出点点黑洞。再往内中去,一具具尸首纵横交错、倒毙雪中,织成黑压压的一张大网,遮去了泰半雪色。网眼中本应晶亮的雪白却成了一汪汪深红,在皎洁的月光下闪着诡异的暗光。几乎每具尸首上都插着一到两根或红翎或白翎的羽箭,乍一望去,一片白红羽毛的芦苇也似。芦苇丛及深红大网延至谷口几根横放的巨木前便告段落,偶有几具尸首卧在巨木之上,身上却不见红白羽翎。整个场中血气盈天,似刚退温热,让人为之作呕。
陆大安茫然四顾,胸膛剧烈起伏,小种相公陨落情景重现脑海,一时愕然难行。佟仲却一边挪动步子一边颤抖着喃喃:「白羽尽,红翎出,出则必授,授则必收。这……这遍地红翎未收……」话未讲完,他便「哎呀」一声,一个纵身落到巨木后不见踪影。
陆大安被佟仲的喊声惊得醒过来,抬眼见佟仲的身影被巨木遮蔽,于是也跃至巨木前翻身而过。巨木后亦是尸首处处,却难见红白羽翎,死者皆是刀剑所伤,故血腥气更甚。佟仲一手蹲踞当中,抓着一只被砍断的粗壮臂膀、怀中搂着一具尸体,正在摇头垂泪。陆大安心中亦悲、蹙眉向前,这才发现断臂上系着两截黛色丝绦,与佟仲臂上的一般无二。而佟仲怀中人身有创伤十余处、一截肠子垂在身外,可四肢却是完好,这断臂定属于佟仲的另一同袍。陆大安记得佟仲曾言到,富平战后箭营只余下十三人。怀中尸首是死透了的,那断臂是一条右臂,切口平滑流畅、血脉已竭,断臂人多半也是熬不住。箭营中英雄,怕是只余十一了。
想起富平军中箭雨泼天中便有倒在佟仲怀中汉子的一份,陆大安心中怆然,怒火倏地升腾。大踏步到佟仲身边,拍肩把臂道:「兄弟且收了悲声,带我向前寻了金狗,你我为箭营兄弟报仇!」
佟仲闻言将断臂轻置于身侧,拭泪道:「哥哥有所不知,我箭营用弓虽俱为山桑,可箭矢却是分为白翎红翎两种。白翎是鹅羽点钢镞,虽遇风则斜却易制易补;红翎是角鹰羽寒铁镞,虽可穿甲且不惧风却极难造成。故我家将军严令:白翎尽或射敌酋方可用红翎,且射出后能收则必收。富平后羽箭失落极多,每人只余红翎两壶。我刚才在前面见遍地红翎,知是十一弟兄皆来了此处,可红翎未收让我以为兄弟尽数命丧了,这才失态至此。如今这阵中只有林童尸身和不知谁的断臂,其他人应是逃得了性命。为今之计,你我当如前一般,多收些箭矢再往前去追赶。不然,我等皆是箭手,只哥哥一人用刀。若无羽箭可用,便是赶上亦无用武处了。」
陆大安重重颔首道:「既如此我去拾箭,兄弟去将这位林童兄弟的尸身葬了吧!」
佟仲将尸身放倒,起身遥指道:「哥哥且先助我将林童尸身与这断臂抬到那处山凹,用石头封了便是。尸身尚未僵透,其他人必定离此处不远。一路行来,地上尸首金宋交杂,但宋人尸首我却也是不识,此事必有蹊跷。你我多拾些箭枝,尽速赶去才是正理。若救之得胜,自可归此再葬,若救之同死,则同将身子付与这西北河山便是。」
陆大安自问难及佟仲的冷静聪明,心中对这个生死兄弟的行事暗暗佩服,点头应了,便依佟仲所言搭了尸身后去收集箭矢。因刚听了佟仲解说,便往红翎多处去收,间或收些白羽。收多了抱不得,就近撕了地上金人的衣衫捆做三大捆,连同前面收的那捆一同扛起。佟仲那边亦是依此法扛起两捆,与陆大安打个招呼,沿着脚印共同向前追去。
箭矢沉重,林木渐深,佟陆二人追形逐迹且走且停,天刚蒙蒙亮时,在一座小谷外发现了十数堆篝火。火旁无人,却有十余宋人与四十余金人在火后极远处或坐或卧,篝火与小谷谷口中间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十着箭的尸首。而谷中却是漆黑如墨、毫无动静、一派萧杀。
谷前篝火生的位置极散亦极妙,恰好照亮谷口的每一个角落,如有人从谷中潜出,必定无所遁形。可谷外人若是想进谷,也是被照的一清二楚,端的是个困局。佟仲伏在雪中看了许久,也找不到潜进谷中的暗处,陆大安更是急的捶胸叹气不停。
眼见天色渐明,火后倒卧的人越来越少,陆大安一拳砸在雪地上,嘿然道:「左右不能潜行,何不大杀一场、冲阵进去!再等下去,你我空有箭矢如山,谷中却无矢可用,不都是英雄无用武处?」
佟仲刚要答话,却见火后一宋人服饰老者猛抬头向这边看过来。那老者白发苍髯,精矍铄,目光如电,若有实质。他心叫不好,念头飞转,侧头对陆大安小声道:「哥哥,切莫纠缠,只将箭矢送进谷中去。我箭营兄弟性命,俱在你手中了!」
言毕,佟仲将身上一捆箭留在地上,将另一捆打散拣红翎填满自家箭筒,起身便是一箭。箭若流星直奔宋装苍髯老者,那老者却不惊慌,只是鼻嗤一声,侧身闪过。佟仲向侧前上了三步,弓开满月再次发箭。老者再次闪过后却是咦的一叹,眼中精芒暴涨,一个铁板桥向后仰去。一枚羽箭贴着老者后仰的身形嗖地划过,恰恰穿过一堆篝火,带的木柴四散,火星漫天。佟仲一发双矢之后见并未建功,于是毫不停歇的在箭筒中同时抽出三支羽箭仰空抛射;再取三支平射而出;又是三支再度抛射,手法连贯,毫无滞涩。他也不看箭矢落处,急向侧后边退边吼:「穿云箭折翎在此,尔等受死!」
九支箭落在篝火后的人群中,只射中两人,其他箭枝竟尽被拨打开来。苍髯老者面色微寒,向身后招了招手。火旁宋人立时分了六个持剑向佟仲迫近,身法极快。金人中也有一个头领似的人物叽里咕噜乱叫一通,金人便也分了十余人涌了上来。
佟仲哈哈一笑,好整以暇的回身再出一箭、射死一名金人,才发足向远离陆大安处的密林中疾奔。此时对面谷内发出一声欢呼,几名与佟仲同样装扮的箭手现身谷口,往外发箭。苍髯老者抽剑回身拨打箭枝,其余有弓箭者发箭回射,没有弓箭者像是被吓破胆般伏卧雪中,不敢起身。一时间,场面大乱。
陆大安本被佟仲说的一头雾水,可至此怎还能不知何去何从?他将佟仲丢弃的箭矢负起,也不抽刀,运力像蛮牛一般从最左侧篝火处直冲而去,虎吼道:「我是佟仲生死兄弟,放箭护我入谷啊!!」
篝火边的围兵刚才被佟仲几箭带的整体右移,分兵追赶后又被谷内箭手射的一片混乱,陆大安这一冲竟然只有三四人上前追赶拦阻。谷内箭手听了陆大安发喊,果将箭雨偏洒在陆大安身边多些。陆大安也不抬头,只是咬牙向谷口猛冲,耳边箭矢嗖嗖,有几枚硬是蹭着他奔跑中的双腿穿向后方追兵,真个是乎其技。陆大安只听得身后惨叫连声,自己股间虽中了一刀,但眼见便能穿过围线。心中窃喜,却听得身后一声长啸,衣袂破风之声烈烈作响,须臾迫近。
陆大安心叫不好,正在无计可施之际,只听得谷口处一声断喝:「扑倒!」他不假思索,借着奔跑冲力向前一扑。身子尚在空中,七支红翎羽箭在空中组成一个异的形状自谷口直奔而来,每支箭的距离都是相等,恰似一张大网兜头洒落。陆大安自忖必死,大吼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