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打起架来不要命,从来没有多余的表情,不会哭,不会笑,不考虑后果,只会拿手边任何可以利用的工具,营造出一场惨烈的胜利。
终于,没有人敢欺负她了。
这些年戴家让她吃饱穿暖,给了她足够的金钱与关爱,幼时的梦魇随着时光渐渐淡去,她本应再也不幻想亲生父母的样子。
可高三那年,沉颐宁突然出现了。
这个女人找上养父,最初是谈公事,之后越走越近,用无懈可击的手段获得了戴家长辈的承认。
世界上最亲密的血缘关系无需用语言揭露,她几乎可以读懂沉颐宁看向她每一个眼背后的深意,可以轻而易举地听到沉颐宁的心声,家里的每面镜子都在提醒她是沉颐宁的女儿,一生下来就被狠心抛弃的女儿。
十八岁生日时她收到了沉颐宁的礼物,她属蛇,沉颐宁就挑了张印着小白蛇的贺卡,放在高定裙的袋子里。这么多年的积压的愤怒在生日晚宴上爆发了,她当着沉颐宁的面把昂贵的礼裙扔进垃圾桶,拿出十八年前戴在手腕上的银镯子,和贺卡一起狠狠摔在桌上。
她不要!
这个女人凭什么以为自己会得到她的原谅?
她现在日子过好了,上了重点高中,成绩名列前茅,又生着副漂亮的皮囊,看上去多体面啊。认了她这个继女,脸上很有光彩是不是?
沉颐宁敢认孤儿院里那个被烟头烫得浑身是伤的孩子吗?
她敢对戴月咏说,他收养的孩子就是她的亲生女儿吗?
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也不干做,连叫一声名字也不敢!
记忆里那一周,她被怒火包裹纠缠,没睡过一个好觉。
她迫切地想报复。
于是她心血来潮跟踪了与沉颐宁合作的人,想知道他如此焦急究竟是要去哪,结果看到他去商场买了甜品,回了公寓,又按捺不住出门,在暗巷里和一个实习生接吻。
春夜的月光那么安静,安静到她的心忽然开始不甘地跳起来。
谢曼迪记得这个男人。那年她八岁,他站在她面前,往她口袋里塞了一盒创可贴。
他知道她在装可怜,哪怕别人戳破她,却还是替她说了好话,此后她的痛苦因他而终结。
他和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冷若冰霜的外表下有一颗悲悯之心。
她应该感恩,可她并没有,反而在按下相机快门的瞬间,发现自己的心思摇晃了一下。
但这并不能阻碍她的计划,她把照片寄给他的对手,导致他孤身一人远赴海外,沉颐宁和他的合作自然也中断了。三年后他回国高升,她觉得凭他的智慧,应该发现了当年的事,但他绝口不提,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他还记得她吗?
……是不是也有一点在意她?所以才放过她?
她对他的感觉很微妙,与她跟戴昱秋完全不同,她只是享受戴昱秋的言听计从、无条件宠爱,而江潜让她生出了探究欲。
谢曼迪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赵家人,哪怕有血缘关系,在她眼中也构不成阻碍。
看到他手上的戒指,她心里猫抓一样好。他还喜欢着那个实习生吗?但他们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一点也看不出联系。
于是她用了点手段,从本院同学那里打听到了那女生实习时的经历,买了条相同的黑裙子,在面试上做出相同的举动,在他不为所动后,又试了最后一招——
她知道他身上有弱点。
有一次外婆跟她提起,说他母亲赵柏霖有一种怪病,胸被碰到就会陷入深度抑郁,所以生产后没喂过一次奶,家里奶粉都是托交好的谢家从新西兰带来的。这毛病不幸遗传给了儿子,赵柏霖很无奈,和谢家奶奶说笑:“也许以后他跟我一样,找到对象就好了。”
谢曼迪没有成功,他太警惕了,除了握手,根本不让人靠近。
几个月内,他和那个女生越走越近,破例给她机会做路演,接送她上下班、为她压热搜、报警找律师,还同居在一起。
直到今天中午那女生请她吃饭,她才最终打消了最后一点念头。
遗憾吗?
并不。
伤心吗?
有一点。
谢曼迪觉得自己完成了一项任务,她努力过了。很早她就明白,很多事不是努力就能有结果的。
……那嫉妒吗?
她望着镜子里哭肿的眼睛。
很嫉妒啊。
为什么她能活得那么阳光?好像她的世界里没有任何阴影,自己从小渴求的东西对她来说不过是与生俱来的家常便饭。她长相不如自己,成绩不如自己,家境也远远比不上自己,可为什么她就能那么自信,面对一个阴冷自私、满嘴谎话的人,坦然而真诚地承诺“我不会伤害你”,还担心她吃不饱饭?
怎么会有余小鱼这种人?
这不公平。
谢曼迪的灵魂被灼伤得很厉害,身体被抽干了最后一点力气,跌坐在床上。
她一想到余小鱼的脸,心脏就开始疼,因为求而不得产生的各种负面情绪轮番占据胸口,让她肩膀一抽一抽,哭得喘不过气来。
她想要那副健康美好的灵魂,填满这具幽暗的身躯。
他们是那样般配,善良得让她无法抬头,光是与她面对面坐一个小时,就耗光了她所有的傲慢与勇气。
他们都知道她做了什么,但不约而同选择宽恕。
谢曼迪越难受,嘴就越停不住,快速在桶里掏着炸鸡,满手都是油。
吃完就会好了。
她一心这么想着,敲门声忽然响起。
她以为是戴月咏上来问她为什么哭,没应,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又等了五分钟,眼睛看上去没那么红了,才换了睡衣出去。
门一开,谢曼迪猝不及防愣在当场。
沉颐宁靠在走廊的墙上,一直静默地等待着,见她微微张嘴,似是诧异的模样,右手从身后拿出一个塑料袋。
她什么也没说,把袋子挂在门把手上就走了。
袋子上贴着外卖单据,里面是热腾腾的整只炸鸡,是几天前点过的那家店,连配的蜂蜜芥末酱料包也是同样的个数。
谢曼迪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喊了一声:“喂!”
沉颐宁在楼梯口回头,长发垂在颊边,双眸静如湖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知道她下一秒又要开始冷嘲热讽。
谢曼迪说:“你吃过了吗?”
沉颐宁一愣。
她哼了声,“我中午和余小鱼吃饭,饱了,这个你拿回去。我又不是猪,能吃得下这么多垃圾食品?”
沉颐宁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走回来,从她手里拿过塑料袋。
楼梯下到一半,又听见女孩带着鼻音的声音:“放冰箱里,我当宵夜吃。”
门关上了。
沉颐宁拎着炸鸡在台阶上站了好久,等到戴月咏拎着拖把上来,她才开口:“这些事让保姆做,你歇一歇吧。”
“宁宁,你怎么哭了?……我去教训她,这丫头,整天没事找事!”
“不是……”
油炸食品的力量是巨大的。
谢曼迪觉得血糖升了上来,好受多了,深吸口气,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