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知道梁晓月看的是什么。
只见四个男孩子中站得最旁边的是个长相漂亮、笑容靦腆的男孩,他拉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臂,像是抗议着那手臂施予的重量,却又碍于照相机的存在只好挤出个勉强的微笑。即使是这样,那仍是个十分好看的笑容。
而那隻手臂的主人,此时正从一旁慢慢走向会场中央那张延伸至门外的红毯,即使离自己很遥远,即使看不见那人脸上的表情,许良昇却觉得那人心底的苦他清楚地嚐到了。
徐瑾泉站在红毯的尽头,心里异常的平静。
他以为自己会紧张,但他没有。周围宾客的喧嚣、酒杯的碰撞声、背景轻柔的弦乐声都像是十万八千里外的世界,纵然热闹欢腾,也与自己毫无关係。比起兴奋无措,更强烈的是一种无力感,好像面对着无法抗拒的命运,在洪流中任一波波的大浪席捲而来,无力反抗地随之飘荡,尔后渐渐地没入那深不见底的河水中,渐渐失去呼吸的本能。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熟悉的乐声响了起来,并非是从过去就铭刻内心的那种熟悉,而是几天之内反覆叮嚀死记硬背的那种,有如示警般不得不认知的熟悉。是新娘子进场的声音。
只见远远那端的大门缓缓敞开,蒋允欣穿着银白色的婚纱,站在红毯的另一端,一脸羞涩。她在那里站了一下,才缓缓迈出脚步向他走来,闪光灯在她身旁来回闪动,光照得她比平时更美艷动人,徐瑾泉却突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心跳声随着蒋允欣渐渐清晰的身影变得剧烈,让他觉得几近窒息。
一步…
看着她身上的银白色婚纱,那是他们俩一起挑的那件。很漂亮,但徐瑾泉却只记得那天在婚纱店外头,煞白了一张脸的于敬。
一步…
看见蒋允欣开心的笑着,脸上有些红晕。很美,但脑中却只有于敬那天在车子里啣着泪水倔强的双眼,而那让自己疯狂的双唇却说着让自己痛彻心扉的话。
再一步…
蒋允欣来到了身前,白皙的颈项上有母亲为她亲手带上的金饰。徐瑾泉却想到了书桌上的那张照片里,于敬当年青涩的侧脸、定格的美丽,还有他身上总带着的乾净的味道。
手抚过身侧,那口袋里似乎装了什么,有个四方形的轮廓,他下意识地将手伸了进去,低头看向那从口袋里掏出的一抹红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那红包袋虽然有些变形,角落两个俊逸的字仍完好地躺在那里,像在提醒着他这是属于谁的祝福。
徐瑾泉好像听到什么东西碎了一地,或许扎了眼睛,或许扎了心,只觉得疼,疼得他眼泪直流,早已看不清眼前那个白色身影究竟是谁。
他只看到了『于敬』。
他的爱、他的伤心、他的渴望、他的绝望、他的温柔、他的绝情,他一切的一切歷歷在目,走马灯般地不停在眼前闪过。
『瑾泉,我爱你。但…我要停止爱你了。』
『瑾泉…』
『瑾泉…』
「对不起…」咬着唇,颤抖着,他拽着那从口袋中拿出的红包袋,眼泪早已佈满面容,一滴滴地向下滑落,就这样弄溼了他白色的领口。
艰难地望向蒋允欣,她精心化着新娘妆的脸庞早已模糊。徐瑾泉慢慢弯下腰,听到了身旁传来阵阵的骚动,却仍像用尽了全身气力般,笔直地深深鞠了躬,那一滴滴的泪就这样落在了红色的地毯上,消失无踪。
「我爱他。」
「你确定要跟我走?」
坐在桌子对面吃着麵的杨绍宇冷不防地问,于敬听了没抬头,只是吃着自己手里的速食。
「不是跟你走,只是同路而已。」也不知是因为对象是杨绍宇的关係,还是因为对象就是杨绍宇的关係,于敬冷冷地说,丝毫不留情面。「到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少讲些让人误会的话。」
「还真冷漠…」嘟噥了一阵,杨绍宇放下筷子,突然正色看着他道:「你真不后悔?上了飞机,你和他就真的没戏了。」
于敬握着汉堡的手顿了顿,灯光下,低垂着的眼睫在他的脸上铺展出两条淡淡的黑影,「后悔又有什么用呢?我只能让自己不觉得后悔。」
「…我觉得徐瑾泉有时候还真可怜。」
听杨绍宇没头没脑地这么说,于敬终于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你又想说什么?」
只见杨绍宇将身子往后倾,整个人靠到了椅背上,一脸的理所当然。「他不可怜吗?连对遗憾的选择权都没有,被这样无条件的信任,然后被动的拒绝,于敬你也太看得起他了。」
「我只是做了正确的决定。」
「你做的是正确的决定。」杨绍宇同意道。看着于敬倔强的脸,他起身靠上了两人间的餐桌,直视着他那双黑得身不见底的眼睛,「但感情中本就没有对错又何来正确?你做的,只是用你自己对徐瑾泉表面善意认同实际残忍无情的片面观感来下的,正确的,决定。」
见于敬被自己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杨绍宇心里虽得意,但更多的却是感慨。一面对爱情,果然天才也会变白痴。
「吶,敢不敢跟我打个赌?」看着有些不服气的于敬,杨绍宇问。
知道杨绍宇就是一副痞样,于敬本来不想搭理他,奈何他方才的那番话一针见血地刺进了自己自圆其说的漏洞之中,让他实在不想再落下风。「怎么赌?赌什么?」
挑衅地笑着,杨绍宇指了指楼下的机场大门,「如果在我们进去之前,徐瑾泉出现在这里,你要给我一个吻。」面对于敬用像看着经病的表情瞪着他,杨绍宇又忍不住笑了笑。
「怎么可能…那要是他没来呢?」
「头等舱,我买单。」
见杨绍宇自信满满,于敬只觉得好笑,想也知道这头等舱他是坐定了,便就欣然接受了这个赌局。两人坐在位于机场二楼的用餐区,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旅客,时而交谈时而沉默,但两个人两双眼睛的视线都从未离开过那开开关关的机场大门。
若说一开始听见这赌局时,于敬是觉得荒谬,那现在的他就只剩下后悔。看着一个个陌生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每当他看见和那人相似的体态身形,心就会不由自主地剧烈跳动,直到那人或提着行李箱走过,或与其他人开心交谈,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才会缓缓坠落,归于沉寂。
杨绍宇这半开玩笑似的赌局就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溅起了那沉在水底积攒已久的泥,搅了这一池原本澄澈如镜的水,池水混浊,心也不再清明。
他不晓得他该不该期待。他不晓得该怎么面对这赌局的结果,无论输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紧盯着那人群,眼睛也有些痠了,于敬转过头望向坐在对面的杨绍宇,却见他一脸玩味地看着自己,那掛在嘴角的笑好像说着他摇摆不定的心,让他羞赧地将头低下,不敢再看他。
「好了,看来我输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杨绍宇这样说到,于敬抬头看向他,只见他一派轻松地站起身,对他笑说道:「走吧,我去看看能不能升等,你先去出境那边等我。」
比起杨绍宇的无所谓,于敬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他能感觉到自己松了口气,却无法否认那隐约之中的一丝失落,像一条静静攀沿而上的藤蔓,不知不觉间勒紧了他的心。
随着杨绍宇走出用餐区后,于敬自己一个人站在航班表下,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当年同样站在这里的自己。那时的他很年轻,面对未知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