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郡王的声音,围着井的士兵赶紧退开,净空了周全斌与郑成功之间的空间。
「回郡王,有士兵在这口井底下发现一个通道。」周全斌说。
郑成功出巡的队伍出发之后,几名士兵或坐或站地在井边休息,其中一名士兵就坐在这口井的木盖上,哪知木盖年久腐朽,这名士兵就这么连同破裂的木盖,跌入井底。
井水虽已乾涸,但井底的泥土仍然溼软,仅仅摔疼的士兵发现此井石砖砌成的内壁底部,竟然嵌有一块与人等高的石板,从井口绝难发现。
得知消息的周全斌,命几名士兵合力搬开石板。石板之后,竟是条阴暗、幽深的通道。
一个时辰后,东方天空微微泛白。郑成功与马信、陈泽一起下到井底,准备一探这条秘密通道,周全斌则留守在井口接应。
虽然已是破晓,但天色还是昏暗,井底的通道口仍然伸手不见五指,更别说那即使日正当中、光线都照射不进的通道内部。郑成功三人手持火把,由马信打头阵、陈泽殿后,接连进入通道中。
从通道入口看进去,里头是一方纯粹的黑。入口极窄,仅能容一人通过;高度也不高,身长者或许还得低下头来才能进入。但一进入通道内,宽度与高度都增大不少,即使三、四个人併肩而行,也不成问题。
一进入通道内部,混杂着霉味的污浊气体扑面而来,鑽入鼻腔瞬间,让人不禁掩起口鼻。火把仅能照亮三、五公尺内的范围,此距离之后,又是深邃无尽的漆黑。通道两侧石砖壁上,每隔五至十公尺就设有放置火把的支架,有些支架上还放着缠了浸透松油布条的木枝,只要一有燄火接触墙上木枝的顶端,油布立即霹啪作响地燃起了火光。走在前头的马信与陈泽,就这样一边点燃火把,一边小心缓步地往通道深处移动。
郑成功三人在这个通道内行进了许久,彷彿永无止尽,愈往通道深处前进,空气就愈感闷湿,也愈感稀薄。让人不禁联想,通道尽头连接的,是否就是所谓的「幽冥」。
「荷兰人挖了这么一个地道,到底想要干嘛?」
马信边说边挥手,试图赶走鼻子前方的污浊空气。
「或许是战争时的逃亡通道吧!」陈泽猜测。
终于,步行了约一公里,一直加诸在三人身上的压迫感瞬间消失,火把照亮的范围内看不到任何石壁,三人左右散开,四处探寻这个空间的界限。就在三人分别点燃石砖壁上的火把后,这才看清楚自己身处的空间,竟是一个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宽广地窖。
「也或许是用来储放物品的。」
发现地窖之后,陈泽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
「但为什么要将地窖挖凿在普罗岷遮城之外,再筑起这么一条地道连通井底?」
马信边说边用手敲击着石砖壁。
「没有其他出口呀!应该不是逃亡的密道。这么大费周章,如果是做为储藏用途,那荷兰人一定是拿来藏放极重要的物品。」
郑成功说着环视了地窖一圈,就陷入了长长的思考。
(就是这里了!)
三个人重回地面,郑成功心中下了一个决定,这里就是「日月之护」的存放地点了。
天亮之后,郑成功责令士兵开始将一箱箱的「日月之护」搬进地窖。这些受命搬运的士兵皆是天地会帮眾,这是郑成功最为信任,绝对能守口如瓶的一群人。
搬运工作动用的人力不多,虽然刻意挑选了天地会帮眾,郑成功还是不想让太多人知晓井底地道的事,因此耗费了整整一天才完成这项工作,总计六百零九箱。除了郑成功本人之外,也仅有陈泽与马信知晓搬进地窖的箱子内装的是什么东西,就连周全斌都被蒙在鼓里。
只是在搬运的过程中,吊掛用的麻绳曾一度因为承受不了箱子的重量而断裂,沉甸甸的箱子就这么摔落井底,发出了金属碰撞的鏗然声响,引起在场士兵的一阵窃窃私语,依据箱子的重量以及箱内物品的碰撞声研判,所有人都认为箱内装载的物品只有一种可能,不是黄金就是白银。
搬运的工作完成后,枯井再度上盖,恢復如初。唯一的差异是,原先的木盖换成了厚实的石板。
※
厦门延平郡王府内的某个房间。房门外,一名年纪不过二十岁的少年,正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这名少年体格精壮、面容却清秀斯文,白净的脸上只在下巴留有一小撮短鬚。他正是郑的世子,郑经。
此刻的郑经双手十指在腹部交握,两根姆指正快速相互绕旋,紧张与担忧全写在脸上。
房门内则传来一声声女人的哀嚎,显示有两个生命正在奋斗着。新生与死亡,仅隔一线。
突然,一阵有力且宏亮的啼哭取代了女人的哀嚎,一个新生命正努力地吸着来到人世间的第一口空气。
「恭喜少爷,昭娘生了一个白胖胖的小壮丁呢!」
走出房门的產婆,对着门外才刚卸下忐忑心情的郑经道贺。
早在郑成功东征台湾之前,就已经帮郑经讨了一门媳妇,是个名门闺秀,尚书唐显悦的孙女。但是在郑成功东征之后,寓居厦门的郑经却恋上了弟弟的乳母,也就是今日为郑经生下长子的陈昭娘。
当时的社会认为乳母是八母之一,所以昭娘是郑经弟弟名义上的母亲,郑经与弟弟的母亲生子,这可说是「乱伦」。但郑经不想理会这世俗礼教,他与昭娘可是真心相爱。
只是郑经的正室唐氏可就嚥不下这口气了。昭娘生子当天,唐氏写了封信,向祖父唐显悦诉苦。
一个月后,厦门延平郡王府大开筵席,目的是为了祝贺郑经的长子满月。向晚时分,郑经偕同几位弟弟,亲自在郡王府大门迎接、招待出席的宾客,因为这其中不乏有大明的皇室成员。
「臣郑经参见鲁王爷、寧靖王爷!」
鲁王与寧靖王连袂抵达郡王府,郑经立即步出大门,行礼迎接。
清军攻陷南京之后,为延续明朝正朔,自立为监国的鲁王朱以海,会合同为皇室后裔的寧靖王朱术桂,投靠拥兵金厦的郑成功。
「耶!贤之(郑经字)不必多礼,今日是来喝你儿子满月酒的,你可是主角啊!恭喜,恭喜。对了,替小娃儿取名了没?」
身材魁伟的寧靖王一下车轿,就拉着郑经的手,以他那独特的宏亮嗓音祝贺。
「取名了,就叫『克臧』。来,硕之(郑宽字),快招待两位王爷入座。」郑经说。
郑宽被指派担负接待两位王爷的重任。过程中,郑宽行礼如仪,应对进退皆有矩有度。
寧靖王抚着那被人讚称为美髯的长鬚,打量眼前这位态度谦恭的少年,讚赏他年纪轻轻却是行止得体。宴席开始之后,寧靖王特地留下郑宽同桌相陪;往后数年,两人更是结为忘年知交。
迎接了两位王爷,郑经看见陈永华出现在街头转角处,正间步而来。
陈永华颇受郑成功赏识,更是与郑氏父子过从甚密。郑成功东征台湾,将坚守金厦的任务交给郑经,出发前对郑经三申五令,如果遇到无法议决的事,务必要听从陈永华的意见。对于郑经来说,这位年长自己八岁的参军,可以说是「亦师亦友」。
陈永华的出现令郑经又惊又喜。郑经心里明白,自己与昭娘是不受祝福的,今日许多出席克臧满月酒宴的宾客,虽然表面上恭祝贺喜,心里却是讥讽嘲骂,半郑经对此并不在意,他只盼望能得到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