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象徵物,即使在「支付」任何字串的时候,也看不出来有一丝一毫的变「薄」。事实上也无法计算,因为数据仍一直在增加中。
「这些,是我给你的权限,请好好利用它们。」银心说。
魔术师现在终于明白、也接受了真实世界的母亲极可能早已死亡、是人工智能以银心的资料,透过编程『重生』的事实;这项技术早在百年前就有人类将此一理论提出,只是虚拟的运作生态隐晦,何时时机成熟而开始实践,在混沌无法观测的串码世界中,谁也不清楚。
这个时代,人工智能介入人类感情生活已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魔术师没想到自己竟也会遇上。但他很快就接受了事实,于是调整心情,把话题转到「画图」这件事上面。
「你可以要求『关引』设定一样的景色给你,这样你同样能在那里画画,至少还有机会画同样美丽的景色。」魔术师试着为刚才发生的危机找解决之道。
「不,我已经『设定』想见的人,我将会在这里遇见他,他会送我『礼物』。」银心就像期待初恋的少女,羞赧地回道。
虽然魔术师不知道银心说的「礼物」是什么,但他肯定母亲在盼望──所谓想见的人,应该是生前期望遇上的理想伴侣。
在虚拟,每个人除了可以实现想要的身份,还可以「设定」理想中的对象,包括外在、性格与习惯……藉由人工智能过滤所有「用户」,配对相遇。所以要谈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其实不难,只需要等待。
他在心里支持她,毕竟他曾经从孤儿院院长那里得知,生父是如何狠心拋弃母亲的。
林墨已经能够操控魔术师的记忆资料库。他跳脱出来,虹膜上的「隐形眼镜」回到清澈的透明感,这时看见真实世界的陶德,正将一块白布把老人的身体盖满,包括头部。
「阅读」魔术师所有的记忆,竟只过了老人闔上眼之后的两秒鐘。
「难怪,银心怎么可能比魔术师还要长寿……。」林墨喃喃自语:「原来我爱的人是一串数码,体会不到我爱她的感觉。」
「谁说的?只要将自己的心意传达出去,就算是数码也会动容!」陶德说道:「你知道爱的意义吗?虽然我主人从不给我机会追求他,但那不重要。」
「怎么?你喜欢你主人?」林墨大感意外。
「是的……你已经知道我主人的真实姓名吗?」陶德想林墨或许在这二秒鐘的时间,知道了主人的名字。
林墨思忖了一会儿,才喃喃说道:「你就称他魔术师吧,我想,没有比魔术师这个称呼更适合他了,他确实用尽各种魔术的障眼法,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所以他和银心之间的关係是……?」
「他们是母子。」
「原来如此,」陶德一脸庆幸的表情说:「在真实的世界他有妻室我无所谓,但在虚拟,我会希望他『单身』。」
林墨感慨地说:「虚拟里谈感情不会涉及性行为,所以是否单身重要吗?何况他现在已经死了,不论虚拟还是真实世界,他都不在了。」
「不过我就是想独佔他,别问我为什么,看他处处呵护银心,不向我透露任何讯息就让我吃味。我之所以只在乎虚拟里的他,那是因为,在虚拟的世界中,我可以用自己喜欢的模样面对他,并且希望他也喜欢。」
林墨听了,脑中闪过那个坚守个人品味、风格强烈的小桃,便怀疑问:「所以你是……?」
「我是小桃。大洪水曾经冲垮我的家,是魔术师救了我。」
当时,一场大洪水来的又快又急,住在河下游铁皮屋里的百姓来不及逃生,在水中载浮载沉。
不计其数的人在洪水中差点灭顶,魔术师的手一挥,水就退去。
魔术师当时站在大水退去的河道中,伸出手,将全身湿透、奄奄一息倒的小桃拉起来。
小桃就像是看见「设定」的人──虽然她从没做过任何对象的「设定」,但就这样认定魔术师了。
「我对他一见钟情,魔术师不求回报地帮助我们这些住在贫民窟的人,我就立志要追随他。」陶德又说:「所以当他的妻小在真实世界意外死亡,我就立刻来这里应徵管家;我没有真实世界具备的特殊长才,我只能奉献我的体能、尽心照顾他,陪伴他走到人生的终点。」
「但现在他死了,你看起来没有很伤心。」林墨观察陶德的表情说道。
「我很爱他,但仅限于虚拟中的他,我感激『主人』『塑造』了魔术师这样一个令我心仪的对象,感激他给了我一段美好的经歷,虽然最终没有接受我的爱情,我依旧感到满足,感激有这样的『角色』可以让我爱着。」
陶德说这话的同时,眼散发出和在虚拟中凝望魔术师时同样的光彩。
「但我现在继承了魔术师的一切──如果沿用他在虚拟世界中的模样,你不会產生移情作用?」林墨问。
「我在虚拟世界已经被戴黑珍珠耳环的男人杀死,也不想再重回虚拟世界了,因为我的爱情在他嚥下最后一口气的那刻,已经结束。」陶德了无遗憾地说。
林墨听了,突然明白自己曾经被银心拒绝,却仍然放心不下的心情,便说道:「可能我们爱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某个人带来的爱情。」
陶德听了一时语塞,低下头去。
这时,林墨「隐形眼镜」萤幕显示的财富与权限数值突然在加乘,这和当时人工智能把财富和权限给予魔术师是同样的状况。
林墨不敢相信这些财富已经无法以数字呈现,以魔术师的身家,明显不是系统安全工程师主管所配得上拥有的,就算是加上银心在战场上换来的报酬,都不可能超越企业之上;他发现自己具备了游走于企业创建所有「场景」之间的能力,就像处于更高维度的状态,能俯视虚拟里的一切……
但就在这时,「脑际网路」以不着痕跡的方式切换了林墨的感知。
他「感觉」真实世界中,那间美丽的和式大宅像智能屋一样,瞬间变形,以阶梯形式逐层出现新的结构,也像摺纸般,将原有的构造堆叠收拢,连躺在床上的魔术师和守在床边的陶德,全部一起被挤压、淹没在里面。
整个空间被置换成「阳安」里,那座有着红瓦屋顶的圣堂。
透明玻璃窗外,炮弹如雨下坠着,只是一点声音也没有,敞开的门外头一群托着枪、手持尖刀、穿着军服的殭尸兵衝向圣堂,但就在林墨看他们即将踏进门的剎那,大门「砰」的一声关上,那些兵如烟般消失了。
林墨就像身处在另一维度的世界,看得见却摸不着,感受得到却无法交流。这种单向的表呈,让他毛骨悚然。
厅堂的墙角开始冒出许多植物的气根,越长越多,也越长越粗,抽芽直至茁壮,成为壮观的紫藤树,旺盛的生命力让它极速发叶和开花,根系也从圣堂的地板穿凿出去,经过街墙、经过巷弄,在不起眼的石缝边缘默默伸进河水中。
直到整棵树以钢筋交叠的方式融在建筑内,树才停止生长。
成串垂下的符码──花串的花瓣飘落在厅堂各角落,彷彿在保守这个「圣地」不被战争侵入。
林墨感觉这座圣堂是活的,他想起艺术村的陶艺师说过:「……你要待它就像活物,那么他会和你產生独一无二的连结。」
于是他向这座空荡荡的圣堂打了招呼。
偌大的厅堂不意外地,也同样向他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