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泪痕,逐渐模糊视线。
程述尧目光很深,犹在思虑。
那对一起跪在地上的少年少女,相识于微时,他们是城堡中无忧无虑的王子公主。
三年过去了,孩子们的感情也不同了吗?
——
直到十二月底,圣诞节前夕,细雪纷落的傍晚,宋煦再度见到程述尧。
歌剧院舞校放假,宋煦返回程家,她对自己有要求,假期也不松懈,经常在练功房呆上一整天。
道别老师,踏出舞蹈室,冰凉的雪片迎面飘来。
宋煦没走几步,周尹从后叫住她。
路灯昏黄,细雪簌簌,华贵的黑色专车停泊在不远处,几名手下静立四周,时刻保持警觉。
周尹上前拉开车门,男人下车,撑着一把黑伞向她走来。
天色昏沉,远处隐现一座教堂,尖耸入云的塔顶,那轮廓犹如一片漆黑森林,一处危险又蛊惑的深渊。
男人走过来,他身后黑压压的教堂沦为背景,他分明年轻,却拥有与宗教相似的气息——如同一座哥德式教堂,高耸入云,华美繁复,仿佛天使与魔鬼的巨大骸骨,圣又黑暗,秘又宏大,使人崇敬且畏惧,不由自主地献祭、信仰。
和小时候一样,每当他们有矛盾,隔一段时间后,教父会先来找她。
宋煦任性归任性,她心里明白,这是他们间的冷静期,一旦结束,他们会默契地不再提起。
她再大胆也不敢惹他生气,始终敬畏。尽管程述尧是她的教父,她可以唤他四叔,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这男人不为所动的一面,没有什么人或事能撼动他,冷静理智,近乎无情。
这一瞬,恍若祇降临。
不形于色的俊美面容,高高在上主宰着别人命运的祇,连他握着的伞柄,都像是泛着冷光的利剑化作而成。
又是近一个多月不见,她只是想他。宋煦按着涌动的情绪,问:“您怎么回来了?”
程述尧替她撑伞,他色平静道:“今天是平安夜,程家有家宴。”
宋煦轻声说:“一年过得好快。”
男人说话做事有种旧时代贵族的优雅,慢条斯理,同时,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场,两人走在一起,气质相近,引人频频回头。
周尹望着他们来到车旁,照旧,先生抬手挡着车顶框,公主坐进去后,他才收伞,递给身边的手下,自己弯腰坐进车里。
曾有人问他,这个女孩是谁?为什么先生会亲自为她撑伞、开车门?是谁能让他十年如一日的悉心对待?
周尹想了想,只说:她是先生的教女。最疼爱的教女。
雀跃来得很简单。宋煦跟程述尧聊了聊,得知他将在程家住两天,她别过脸,不禁翘起唇角,猫眼石般的眸子里,光采闪动。
少女的心情善变,她脸上的开心藏不住。
程述尧回完下属的请示,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
她抬眸看他,唇边弧度恰好:“秘密。”
仿佛才两年前,少女的容貌还像一朵未开的牡丹,纯真娇美,她无疑是同龄女孩中最出挑的,其他孩子处在尴尬发育期,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美貌如盛放的玫瑰,最素净的状态也像天生带妆,肤白红唇,眉睫浓密,明艳度极高的长相。
她的美丽中带点“杀气”——出现在哪,哪里便悉数褪色,而她是此间唯一鲜明活泼的存在。
宋煦与任何帅气男友上街,路人都会自动忽略男生,目光被她吸引。
只有当她和程述尧走在一起,他们平分秋色,不会被对方的光采所掩盖。
教父在她身边,衬得她更像睥睨群臣的年轻女王、高贵典雅的公主,她仍在成长,需要他的教导和陪伴。
两人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气质气场太相似。
赵池菲见过她的教父,惊叹年轻之余,曾开玩笑说:怪不得他是你的教父,你们给人的感觉都很像。你是男人疯狂追求、征服的那种女人,那你的教父就是女人疯狂追求、幻想被他征服的男人。
简而言之,两人身边绝对不缺异性。
宋煦听后不乐,她不承认道:我和他一点也不像。
程述尧看她笑得像一只偷腥的猫,以为有什么好事。
夜幕低垂,车子驶过金门大桥,海面一平如镜,不多时,开到程家门口,慢速停下。
依然,程述尧先下车,再将手递给宋煦。
下车时触碰到他的手掌,这是第二件好事。
宋煦止不住的想微笑,担忧他察觉什么,便看向程家门口,不期然望见程珣朝她挥手。
她比平时要兴奋,忍不住说:“哥哥也在等我。”
程述尧循着她的目光,看见那位俊秀的王子正沿花园小径走来。
收回视线,他看着少女明亮的笑容,应声道:“你去吧。”
宋煦转头问他:“您还有事吗?”
程述尧语气如常:“嗯,还有点事处理一下,待会过来。”
她信以为真,同程珣一起先回程家,等候开餐。
却在十来分钟后,等到周尹把圣诞礼物给她,说:“小姐,先生临时有事要走,祝您圣诞节快乐。”
宋煦低问:“他走了?”
周尹点头,顷刻间,他看清少女脸上毫不掩饰的失意,眸光黯淡,像枯萎了失去色泽的玫瑰。
周尹不忍再看,他提醒宋煦:“小姐,这是礼物。”
气氛凝滞了会,宋煦冷声说:“我不要,还给他。”
“小姐。”周尹想劝,又不知从何说起。
“随便你处理,扔垃圾桶也可以。”
周尹一愣,他们冷淡的态度何其相似。
“小姐,收下礼物吧。”
宋煦不带情绪扫一眼,这些年来,她待在程家见不到他,每次节日,程述尧都会差人送来礼物,每次送给她的礼物都是家族同辈中最好的,其他孩子都羡慕她,她却不以为意。
这些被家族的大人们看在眼里,有的猜测程述尧极为重视她,但,有人认为也不见得,每次都只有礼物,人影都不见,看来程述尧对她也不过如此。
尽管如此,家族中确实没人敢对她如何,他们都清楚她背后是程述尧,他给她撑腰,没人敢轻视她、动她分毫,可那又如何——
她要的不是这个,她想见他,她要他回来,或者,让她待在他身边。
“他这三年是有多忙?”宋煦问周尹,“连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看我吗?”
周尹欲言又止,“小姐……”
刚把宋煦送来程家那会,先生很不放心,几乎每个月都会来程家看她,但每次都很短暂,每次都远远看一会就走,有时是借口来找老太太,有时是受伤了要回来看她一眼,再放心离开。
事情尚未结束,周尹什么都不能说。
最后,周尹只道:“小姐,无论发生什么,请不要质疑先生。”
少女竟微微笑了笑,“我有什么资格质疑他的决定?我只是他的教女。”
他们的隔阂由此而来。
——
这之后,程述尧受老太太的邀约再来程家,已是初春。
阳光灿烂的午后,老太太坐在庭院的树荫里,品尝下午茶。
程述尧按时赴约,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