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点,电台没有对谋刺进行任何报导,但我们清楚柏林实际已经充斥着各式各样的谣言,其中大部分都指向互相矛盾的结论,没人宣布元首无恙,没有人知道她是死是活,大概只知道大本营发生了爆炸,甚至连我都可以听到走廊上的电话响个不停,有的来自汉诺威,有的来自布拉格,已经有在前线的指挥官打过来了,而大本营的情况一定更糟,但幸运的是,那里的电话信号已经被我们所掐断。
而我们的元首,这一切当之无愧的中心,现在却还处在昏迷的状态,她那些破碎的衣服上还有着十几道往下凝固着的精斑,而那张脸,让我怪的是,没有人弄她那张脸上,或许是因为都想看着这张曾把我们无情消灭,又让我们经历重大打击的脸流露出那种叫我们畅快的厌恶情,现在我可以确信的是,我们将不再单枪匹马地改变政变与历史过程,因为这一次天意明显站在我们这边,而不是站在她那边。
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成功实施了瓦尔基里计划,其过程甚至十分的顺利,但唯一有疑问的就是元首的去留,当然,如果不去提元首的生存问题,我们在后期遇到的险阻也会可预见的越来越大,而政变的合法性也会遭受质疑。
所以上辈子已经发出过的命令浮现在我的脑海,只是那道命令在上辈子发挥的作用也仅仅是虚张声势,因为不清楚爆炸的具体影响,所以只能为政变提供掩护与唬吓。
“元首阿道夫.希特勒已经死了,而党内领导集团正试图利用这个情况夺取权力,现在所有武装党卫队立即接受管辖,所有党的成员必须服从军事管制,该声明由埃尔温.冯.维茨莱本元帅所签署。”
重新想到它本应使我感到心潮澎湃,但我只是凝视已经被系上金属圆环而后又被固定在桌上的元首,不知怎的,却有些想与她做个道别,虽然她被做昏过去,而她冷白的身体也是一片狼藉,那些指痕淤积到了肚腹处,但月光却在她身上极其显眼,仿佛正为她贴上数不胜数的银箔,如同一尊制造与编织了无数荒谬话的圣女像。
在政变成功之后,阿道夫.希特勒就要如上辈子我们策划得那样死么?只要她死了,我们对她所做的也无人知晓,说不定再过一会,她就会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在柏林,或许路德维希.贝克会亲手杀她,或许是埃尔温.冯.维茨莱本,而伴随着她的死亡,国家的前途会再度光明,纳粹主义也会因为她而消亡。
“国家元首…”
只是门外那道广播的宣发听起来却不刺耳,路德维希.贝克将军刚刚在我们的注视下站起来,他走到了走廊上,他让卡尔.格德勒把命令交给哨兵,让他们传达给德意志广播电台,而此时走廊上没有一个人再去行“希特勒万岁”的举手礼,只是他身上还能嗅到与前元首交缠过的性味,甚至他的手掌还染着她身上腥甜的香气,虽然他看上去相当疲劳,但十分振奋。
有人已经把电台的音量调到最大,此时能听见外边在布哨的喧哗声,我下意识的深呼一口气,然后我重新捕捉到了电台里的声音,只是它因为语调的原因而显得相当柔和与迟缓,几乎要被掩盖于楼下爆发的周期性欢呼下,与此同时我听到市中心动物园附近传来的装甲引擎轰鸣声,这提示着我们,坦克部队已经顺利进入了柏林,而后德意志广播电台的声音沙沙地隔着门传到我的耳边。
是卡尔.格德勒在亲自宣读。
“阿道夫.希特勒已经被逮捕,她将接受审判,而党内…”
听到这样的通告让我感到诧异,我低下头,打了个寒战,心知前元首又逃过一劫,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事情远远不像刚开始我想得那么简单,在听到审判那个字眼之后,我想我已经明白要发生什么了。
由于我们不再寄希望于任何过渡性政府,自然也不会存在过渡性的内阁,也不可能与党卫军中思想开放者的圈子进行合作,首先要做的,就是要重新建立不受国家社会主义影响与干预的政府和司法系统,根除这些人是必要的,而新政府的成立不仅意味着要准备好新文告与命令,也意味着要让纳粹这个字眼彻底与罪犯挂钩。
而鉴于阿道夫.希特勒仍然被大多数民众视为唯一能使战争胜利结束的人,在陆军的中底层也不乏有这样的看法,如果要把握那些亲纳粹的年轻军官与那些可能影响局势的平民,更不要说忠于合法政权的部队,那她就不能简单的如同“烈士”般死去,她必须被押上法庭,根据她对本国与占领区所犯下的罪行加以处罚,使之让他们看清他们之前所服务的独裁者是什么样的人。
只是这个独裁者现在还躺在桌上,对窗外发生的情况和自己命运一无所知,其实我遗憾于她没有听到自己被逮捕的通知,但想来,她也许会在暴怒之后嘲讽我们—没有一个士兵会为我们作战,没有一个部队会为我们所领导,只要她还活着,她忠心耿耿的战友与人民就不会抛弃她。
可事实当真如此么?
除却杀死她,也许还有种方法将部队与高级指挥官从对元首的宣誓效忠中解放出来,只要她的状态,无论是精状态还是身体状态都已经表明她不适合担任元首这一职位,违反了对宪法与对人民的誓言,甚至于让普鲁士军官团认为服从她的领导都变成某种意义上对他们的侮辱,曾经军官团都不能容忍他们的最高级长官与妓女结婚,那如果曾经身为叁军统帅的她,本身就是婊子呢?所以有充分的理由可以认为,她会被他们彻底抛弃。
“上校。”
此时已经接近凌晨叁点,脚步声与人声却好似都没有平息,我转头望向房间里的人,路德维希.贝克将军看上去已经从振奋中平静下来,他的眼睛在光线下却尤为昏暗,埃尔温.冯.维茨莱本元帅低着头,他没有明说,只是看着我们,偶尔低头看看前元首,而克劳斯.冯.施陶芬贝格上校站起来以对待元首的礼节朝他行军礼,而路德维希.贝克将军的脸也没有任何变化。
“前元首就交给你负责。”
在那个瞬间,冯.施陶芬贝格上校终于露出一个说不清楚意味的微笑,他昂首挺胸,仿佛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他那张英俊的面部,但又低调地收敛回去,那张脸在光影交错下情绪难辩,只有那只铁手轻轻磨着军裤两侧的裤缝线。
“好,交给我。”
我在这一刻震惊于他们对话的轻松,显然前元首的命运又扑朔迷离起来,他们打算对前元首做什么,怎么做,但我的疑惑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因为路德维希.贝克将军又命令我们找军用标准的相机,之前我还以为是要去记录政变成功的时刻,但把胶卷放在桌上时,我才意识到他原来是要去拍她—去拍下赤身裸体的前元首,当我们从楼下翻出两台莱卡时,上校也找到了房间中光线算不错的位置。
我们就看着冯.施陶芬贝格上校尽职尽责地把固定着前元首的金属圆环打开,他那叁个指头的手实在不方便,但没有人前去协助他,因为我们知道这人一向是拒绝别人的帮助,而他也以这样的自给自足而备受尊敬。
而路德维希.贝克将军和埃尔温.冯.维茨莱本元帅重新找了可以就坐的地方,似乎是打算监督全程。
虽然我已经模糊地猜到要对她做什么,但真正去行动的时候,我却无法做到完全漠然置之,而现在与我同行的还有他的副官,那个紧张而局促的中尉,上辈子他参与密谋无疑做出了极其诗意的殉道姿态,可我们现在都捧着那个轻巧的相机,深刻认识到我们做的事本质上已经与曾经抱着的崇高目的完全相悖。
更何况我们是在补充军总部,在铁灰的墙上还印刷着简单的标语,在一排柜子上,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