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脚……
学生在花坛的白瓷砖沿上站定,看见血水中微微蠕动的蚯蚓,想起江魅请她去看虫尸的那个夜晚。
她不想踩死康艺身下的虫子。
被康艺拽断的枝叶不再有春天,可这些炽烈求生的虫子,饱食他们的血,必将在明年春
复活。
她也要在下一个春天复活。
在新生的春天,她不想再做受害者了。
受害者的标签,已经成为比加害者更能束缚她的东西。
不要再做被侵的未成年少
了,不要沉没在伤
的泥淖,她还有自己的梦想和未来。
她要活着长大,活到成年、中年、老年去完成自己的一生。
学生没有看恋童癖恐惧的眼,她撤回脚,跳下花坛,转身向学校大门走去。
在这个生死接的
子,她是地球上最勇敢的生灵。
仿佛为了奖励她的勇气,刘健夺在她背后坠落,顷刻砸死了康艺。
听见宣告康艺死亡的巨响,学生没有回
,她朝着太阳走出校门,一次都没有回
。
从菜市场回来的姬清和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完全不知道校内出了什么事。
保安室是空的,正方便她走进去。
姬清和把刚从快递盒里拆出来的见义勇为锦旗,扔在监控台前。
当地派出所寄给她的,旗子,给一个厨师有什么用?不如送活牛呢。
姬清和护着怀里易碎的蛋往宿舍走,希望江魅在宿舍。
最近江魅总是不见……她替自己顶了
的骂名,姬清和心里不舒服,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多做好吃的给她。
今天早上她又跑去哪了,有没有吃早饭?正好新学了茶叶蛋的做法,肯定比她天天吃的白煮蛋香多了,回宿舍就起锅吧。
姬清和正想着,一个慌慌张张的保安撞上了她,怀里的蛋陡然碎了两颗。
是刚从教务楼撞完门赶回来的齐忠良,他吓得浑身哆嗦道:“对不起!我错了!”
行了天大的鞠躬礼,不知是为哪件事道歉。
“没关系。”姬清和捧着半碎的蛋继续走,还剩四个蛋,不太吉利,不过正好够吃,江魅三个她一个。
齐忠良跑进保安室,看见锦旗,天老爷!这所学校可算出件好好事了,他赶紧把锦旗钉到主
道的荣誉展示栏。
守成大学的校史里从此有了姬清和的名字。
为了掩盖不光彩的二〇一七,姬清和勇救同学的事件将被大肆宣传,在这所大学留下侠的名号。
那是与她无关的后话。
姬清和只做厨师,不做也不做侠
,不要一切他
赐予的身份。
她推开宿舍的门,看见面色苍白的金川。
在不久的将来,跟随江魅回到20世纪的姬清和,将误游行队伍,逃进一所
校,捡起最新刊印的《州
报》。
那个时候,她或许会实现金川的梦想,和无数先行者一起,亲历解放自己的历史。
现在,她只是诧异地望着金川滚滚落下的泪水。
“金川,怎么了?”
“我想读江魅的作文。”
“等她回来……”
“她回不来了……清和,她杀了!四个。”
四个?戚如佐摁一下打火机,没点着火,再按一下。
下属候在一旁,紧张地等她发话,出了这么大的事,长官会出手吗?江小姐毕竟是她赞助的学生。
赞助,不是资助,长官惯用的说法,带有肯定和期望的意思。
“那个侯什么……”戚如佐看着守成大学现场的照片,提起的却是另一桩事。
“死了。”
“嗯,登机吧。”戚如佐把平板递回给下属。
“这次您不帮江小姐了?”下属有些好长官的心。
“一个美国,一个资本家独子,两个副局级
部,你说怎么帮?”
“长官,真怪,江小姐心里好像就没这些概念。”下属并不怕戚如佐。
她是个当断则断的,没断之前,总能给
平易近
的错觉。
“您……您是在笑吗?”下属望着戚如佐的唇角惊讶道。
戚如佐确实在笑。自己的眼光没错,只是可惜了,江魅的本事在太平年代没用。
江家真
和她做对,刚刚收拾掉搅局的男
,她倒好,直接把牌桌掀了,谁都别玩了。
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不坏,可惜不会再有了。
戚如佐凝望舷窗下的云层,等她从南方回来,势必能成为守成大学的新校长,借此打教育局,向更高处攀登。
可是为什么,心有一缕抹不去的怅然。
她终将跟随江魅回到20世纪,知晓此地近代史中第一位大学校长的名字。
那个身负骂名死于河水的,在现在的她眼里,恐怕不值一提,可到了那时,她或许会对旁
的身世多一些理解。
机翼轰鸣过无缘的云层,云层之下,警笛终于在校门外响起。
数名警员向着教务楼奔去,张春桃不在这个队列,她到底年纪大了,身体条件不支持这样疾跑。
张春桃在家里抄着手,从厨房转到客厅,从客厅转到厨房,沉着脸一眼接一眼扫向儿媳。
这个儿媳,眼珠子真不亮!
“妈,您要点啥?”儿媳从案板前抬起来。
她可算发现自己有话要说了,张春桃别扭地哼一声。
她想开个普法号,在社软件上,感觉年轻
对这个挺感兴趣。
通过江魅的事件,她发现队伍里的宣传教育工作做得很不到位,也许这是一个新窗,退休后能展开事业第二春。
听了婆婆的心事,有些难为道:“妈,我倒是会弄,这儿饺子皮还没擀呢。”
“那对父子只长嘴没长手吗!”
一个屋檐下的,总在提起男
的猏懒馋滑时最默契。
两相视一笑,遛去君子兰环抱的阳台上,儿媳在围裙上拍净手心的淀
,接过婆婆的手机。
她们身后的花坛里绿叶欣欣,而家庭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花坛。
从包办婚姻的年代挖来的泥土实在陈腐,茶米油盐酱醋茶里,再淹数十年,难以长出我们期待的广袤原野,呈现惊心动魄的生命能量。
平凡的一生,又何必是原野?
花坛没有原野的面积,却有积年累月的生活智慧。
在这渐老的花坛里,长出一颗小小的野,已经是值得称赞的新生。
“你们小年轻来说说,我是讲刑警时审过的拐卖犯好呢,还是
民警时抓过的皮条客好呢?
……我刚报到那年,都下班了,谁成想回家路上撞见一个扒手,在菜摊旁摸家的皮夹子。
我当时没带手铐哇,灵机一动,就抽了他的腰带,蹬上我的二八大杠就往警局开,他提着裤腰在后面那是边喊边追,边追边喊,吃了一嘴灰……”
张春桃忽然听见叮叮当的脆响。
“妈——妈!”
“咋了?”
“饺子快凉了。”儿媳把瓷盘往她脸前推。
“那也别敲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