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晚,脚步声在空旷街道回荡。
可能是加班加得大脑混沌,直到路过马路对面昏黄照射的路灯,沿着熟悉的路机械行走几步,你才后知后觉、从身侧跟上来的脚步声和影子意识到,有人来接你了。
是叶青。
……原来如此。
终于想起来了。
从早上开始,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他啊。上周五从Nevoero离开前,说过这周会来接你下班。
……麻木。
太累了,没有关注感情的余裕。你侧头看向他。路灯的光晃过了,你们走在灯光稀薄的路边。寂夜沉沉的暗色之中,唯独长街对侧的高楼还闪着光亮。光色隐约细微,勾勒青年疏离、冷冽而漂亮的线条。
他换了一对耳钉,还是只戴单边,样式和先前差不多,只是从钻石换成黑水晶,气质没那天那么锋锐,看起来更偏向沉静了。
他长得好,品味不差,其实怎么戴都好看。
“今天没开车吗…?”
“你不一定路过停车场。”
叶青自然地解释,把你搂进怀里,像是之前无数次醉酒后的动作,承担着你的大部分重量,半扶半抱地拥着你,柔声问,“我带了蜂蜜水,要不要喝一点?”
一边这么说、一边已经打开保温杯,拨开吸管,压在你的嘴唇上了。
你就着他的手,垂下眼睛含住吸管。
蜂蜜水调和得恰到好处。大概不止蜂蜜,还加了别的调味品吧,比你喝过任何一种蜂蜜泡出来的都要好喝。是他精心调配的。除了稍微有点凉,挑不出任何问题。
视野的范围内,他又戴了手链。似乎有意和衣着搭配,是半透明的纯白珠串,挂在流畅分明的手腕,视觉效果秘而绮丽。
这样一只手、却相当不协调的拿着带吸管的幼稚保温杯,主动到殷勤地服侍女朋友喝水。
你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喝了几口蜂蜜水。
“味道怎么样?”
“还可以。”
“放了安的花呢。”
“……”
“周末玩得开心吗?”
“……还可以。”
“和他在一起,比和我更开心吗?”叶青拥着你的肩,视线专注地垂下、凝视你的眼眸。但你很快移开了视线。
“没关系,不用否认,我知道。你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
你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说话总是这样,有弦外之音,绕着圈子旁敲侧击。你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你一直很不擅长和他相处。
而且你已经答应季晓明年跟他一起回去了。应该会结婚吧…话是这么说,你还不想这么早结婚,只是打算带他见家长而已。领证怎么也要…三十多?或者二十八九这样。还要再过几年,至少要能买房子吧。
说到房子,季晓应该有不少存款。你没有具体问过,但看他那个样子,一点儿花钱的爱好都没有,最多是去网吧,更多时候还是去附近大学免费的篮球场,连饭都是自己做,很明显在攒钱。
叶青不知怎地忽然停住了脚步。
公司离出租房和他的店都很近,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他今晚好像是走过来的,打算和你一起走回去。
“——对不起。”
话音突兀在暗夜回响。
“……?”
你怔怔地侧过头。他站定在原地,手臂将你压进怀里,仍然望过来,俊俏的脸上却显露你从未见过的、隐隐有些不安的焦躁情绪。
“对不起。”叶青抿住嘴唇,声音还是很轻,听起来却和以往都不一样。他重复了一遍道歉。你发现他压在你肩上的手指在轻微颤抖。“黎潮,你讨厌我了吗?”
你不是讨厌他。
那天你只是被他灌醉了,不是被下了迷药,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是,我喜欢你。”你从始至终都没有和他对视,现在也没有。你很累了。“我要回家,可以不要说这些了吗?”
叶青明显更加焦躁了。
你看起来疲惫不堪,根本不想和他交流。这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他知道,可是。
他宁愿你说讨厌。
越是坦诚、越无法抓住。
你似乎已经不在意他了。
他这时候还挺像真实年纪的,眉宇间满是不知所措的烦闷意味。看得出来确实比你小。
你不知怎地笑了一下。
要等他直白地把心声说出来,恐怕得等一万年。
说是不想谈,还是先一步点明了念头。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叶青停了一下。
你直觉他听懂了。这个人实在非常敏锐,能轻易察觉话音中最深的、本人都可能意识不到的潜意识。所以刚刚听到你的话,才表现得那么反常吧。
可你还是继续说下去:
“看起来是不想要情感介入的类型。只是肉体关系会更舒服…你知道的吧?那种一旦女孩子有了感情,会立刻把她们甩掉的人。你看起来就是这样。”
“觉得被喜欢、被缠上很麻烦,是不是?应该经常被缠上吧?所以喜欢找没什么关系的女人上床。对你来说,我不就是这种对象吗?”
“……”他沉默了,没有反驳。
安静的街道。缓慢行进的沉重脚步。他的呼吸很轻,衣服上有薄荷和草木的冷冽香气。你其实很喜欢闻这个味道。
也很喜欢被他抱在怀里。
“因为我也是更喜欢单纯用身体交流的类型,不需要负责,可以随便发生关系,所以就出手了。不是这样吗?我知道的,虽然确实喜欢你,但没打算更进一步。……可你呢?究竟是怎么想的?对你来说,我应该没有别的价值了。”
那天他给你留了非常多…礼物。你以为是分手费之类的。况且之后他没有拦你,表现得意外冷淡。就算说会来接你、要你搬过去……应该对你不感兴趣了吧。
“所以为什么还要过来?”你终于抬起眼睛,和狭长昳丽的桃花眼对视,平和地轻声问,“我不相信你真的喜欢我。”
——说到底,他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你又挑起了和刚刚没有分别的笑容。没有笑意,没有情绪,分外冷淡、仿佛有讥讽意味的。笑。
叶青从来没见过你的这幅表情。
他本能地捏紧你的肩,好像你会随时从怀中消失、变成流沙从指隙滑落,力道重得让人发痛。刚刚喝水时你就意识到他的手冰得吓人,连玉石手链的温度都比手掌高,如今被这样钳制着,温度透过外衣传递,传来透骨的凉意。
……说起来,你没告诉他今天什么时候下班。保温杯里的蜂蜜水是凉的。
他等了多久呢?
不过不管等多久,也不可能比你更辛苦。加班到两点的是你,他只是在门口等着而已。况且,即便在寒冬腊月的深夜等上几个小时,难道就可以抹消他做的那些事吗?
这不是对等的。不是可以当做弥补的东西。
道歉也是。道歉是没用的。何况他的道歉根本没有悔过的意思,你不傻,清楚他只是想挽回你,觉得道歉可以让你好受一点,于是就这么说了。他根本不是发自内心觉得自己错了。
你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