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事后她哭一会儿就好了,之后会把恨和后悔全发泄到他身上;可这天她长时间对着床单发呆,时好时坏,时不时忽然又开始哭。除了一开始咬他那一下,她没有任何反抗,始终安静侧卧在床上。
仔细想想刚刚突然问他工作的事也很不对劲。她以前根本不在乎,最多顺口问一句,财务报告这东西有什么可讲的?席重亭自己看都觉得没意思。结果今天居然聊了几句。
他看不惯她这样,把她正面翻过来,单膝跪在她腿间俯身压下,强硬地问:“到底怎么了?哪不舒服?说话。”
黎潮还是恹恹的,被他压在身下,避开他的盯视,眼睛垂着。
“别管我。你烦不烦人?不工作么。”
“还说我烦?有人这一下午眼泪把枕头都打湿了。”席重亭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晚上你自己能回去吗?我待会送你,顺路去公园转两圈。”
“别碰我。”
她还垂着眼睛,厌倦地抿起唇。
“这些天碰得少了吗。”
他笑出两声,耐性消失,捏住女性下颌的手指下滑,虚虚扣住她的颈,不算用力,仍极具威胁。
本意是要逼她做出反应,挣扎也好痛斥也好,随便。别一脸抑郁躺着就行。但黎潮仍然一动不动,视线向下。
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脑袋里都是什么?
以前季晓经常跟他说类似的话。并非抱怨,而是真心困惑。
不知道女朋友在想什么。似乎她的思维很难揣测,行为逻辑也是。在席重亭看来,答案很简单,那就是黎潮自己也不知道。她不是由理智操纵行动的那类人,她总被情感剥夺思考。
他反倒觉得怪。他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季晓这朝夕相处的情人怎么会不知道?
现在他明白了。
“…黎小姐真是折磨人的天才。”
他讥讽低语,胃部翻涌强烈的作呕与憎恶感,一瞬间产生收紧手指的想法。他忍住了。黎潮仍然无视他。他越发厌憎,心脏被某种情感扭曲地团起来,想要找到一种合适的方法报复回去。可她身怀六甲,孕晚期,身体肌肉无一处不酸痛难忍,乳房胀痛,还有严重的产前抑郁。他还能干什么?
这个时候,黎潮恰如其分地抬起眼睛,望向了他。
她有一种什么都不在意的气质。
即便泪眼湿润,依然疏离清凄,含着冷冷淡淡的抗拒。只是今天的抗拒,似乎不仅仅是抗拒。
——她到底在想什么?
再次划过这个念头的同时,席重亭吻了下去。强吻让他恶心,因此无论先前关系如何,一旦她不愿意,他从不会真的亲下去,而且黎潮向来在他有趋势时就厌恶躲开撕扯尖叫,还会抽他耳光。久而久之,他知道这大概是黎潮唯一不能接受的接触,再没有试过。亲吻对她来说可能是最糟糕的报复。
他以为这一次她还会挣扎。其实即便挣扎,他也能轻易压制。
但黎潮没有。
她不主动回应,但没有再躲。
他在半空停滞刹那,看见她讥讽的视线,只觉胸口一股无名火,终于倾身碰了上去。
错误发生并发酵的第三个月,他第一次和好友的妻子接吻。
有一半的时间两人同时在走。
为什么要接吻?亲了有什么意义?他为什么偏要开始这个吻?她为什么没有反抗?
她肚子大了,看起来摇摇欲坠,他怕碰到,用半跪的姿势、极为怪异地俯身吻她。这姿势很不常规,腰身悬着,背肌用力,身体某处随时会抽筋。席重亭一半的注意力集中在她肚子上。黎潮呢,还是那副表情,眉头蹙起来,半分厌恶的色,目光对视片刻,就看到脏东西似的蓦然移开。
两人保持走状态大概半分钟,才同时察觉到接吻的异样。
呼吸交融,眼睫接近,瞳孔相映。
某个时刻,看见他眼睛的黎潮忽然打了个寒颤,眉宇浮现出不敢置信,终于又开始抬手推他。到这一步,怎么可能让她推开?几乎出于逆反心理,席重亭按住她的双臂压在两侧,死死钳制住她的手臂,舌尖深入异性口腔、裹住唇舌黏膜,一瞬加深了这个吻。
她没好好穿衣服,上身套着留在他家新买的睡衣。粉白色半长裙,薄薄透气的软垂布料。弓起身子躺过一会儿,本应盖在腿上的裙摆卷上去,大腿肌肤微红雪白。
最近她更丰腴了。原本就不算锻炼有素的大腿多了些软肉,接吻时难分抗拒享受地夹住他的腿,挤压伴随肉欲。
舌尖粗暴入侵,软舌无法阻挡,颤抖纠缠,起初还试图向外推他,被异性粗厚的舌环绕裹弄、再抵住压回,反倒像在主动迎合。她很快自暴自弃,放弃抵抗,真正迎合起来。接下来的纠缠变成真真切切的吻。
接吻本身并不意味什么。这不是黎潮的初吻,同样不可能是他的。可在这段错误的关系中,吻是最错误、最怪诞、最扭曲的表现形式。
亲了没一会儿,黎潮又忽然掉眼泪,气息咸涩。这一次他用嘴唇处理干净。她觉得恶心,挣扎一下,再次被他按住,气得哭不出来,终于开始用力抓挠他。
她不喜欢抓他的后背,那样太近了,手臂环绕像拥抱,而他们还远远没到可以拥抱的关系。她最多抓他的手臂,尤其是小臂和手,两个月来他手上伤没好过。
这个吻结束之后,层迭伤痕自然而然渗出了血。
3
天色渐晚。
季晓每天傍晚会回家给她做饭,再过一个多月就到预产期,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下班时间越来越早。公司领导同事知道他家里老婆快生了,默许他每天干完活就走。下午不到五点黎潮就要回家。席重亭陪她回去,路上强行拉她在人迹罕至的小公园逛了两圈,难得她没摆脸色。
他们在一起没什么话聊,唯一的共同话题是黎潮的爱人,然而以如今的关系,谈及那两人像一种讽刺。于是大多数时间都是无意义的对话。
“路上小心点。”分别地点在偏僻的小路,道路尽头通往小区,席重亭站在原地,习惯性嘱咐,“我就在这,遇上坏人就叫我,安全到家记得发个消息。”
“大白天,有什么可担心的?”
黎潮兴致缺缺,停在巷口。初秋黄昏时分,天际晚霞烟赤游逸,空气中漂浮浅金色的颗粒。光打在她的脸上,细软绒毛清晰可见,晃成白金色。
“打两个字还能累着你?”
那天的最后,黎潮往巷子里走了两步,突然转身回头,看了他一眼。
席重亭习惯在巷口等着,看她背影消失,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回头。他以为她落了东西。
“掉东西了?重要吗?”
黎潮没说话。她的表情不太常见,主要情绪还是厌倦烦闷,但混了别的东西,类似于茫然。
他以为她忘了,孕晚期似乎会影响记忆力,习以为常地说:
“忘了就下次再说,我回去找找,特别重要今晚再给你送过去。你先回家。”
她看他几秒,轻轻点头,转身回去了。这一次她的背影很顺畅地消失了。
回家之后她发来报平安的消息。他回去找了半天,找到太阳落下,一件落的东西也没找到。房子里倒是有她的东西,衣服内衣拖鞋之类的,但基本是她家也有的。她到底掉了什么?
晚上他发消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