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坐回沙发,就着远处的斜阳,一口啤酒,一眼美景的搭配着品尝。这次我喝得不快,一次只喝一点点,主要是在享受这当下的寧静,还有回忆着一路走来的艰辛。
有那么多的故事,在这个时候都变成了「已发生」。
我们有了好工作、结了婚、有了房子……不同的记忆片段随着时间经过开始清晰浮现:我们还参加了周亭跟张凯轩的婚礼,那俩傢伙婚后不改高调,老是在脸书上贴些炫耀资產的图文,看得人又好气又好笑的;阮冬月则成了作家,两岸三地以至南亚国家都有她的读者粉丝,我也是她的粉丝,在我的书房里有好几套她写的小说。题材从她最擅长的男男向恋爱小说,到令我意外的幻战斗小说、以及小清新的青年恋爱小说……每一本我都买了,每一本我都看了,她每出一本小说,我和芷轩都会打电话过去祝贺;我们偶尔也会约一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通常是千挤万拧中找出来的),大家一起回到过去逛过的那间百货公司逛街,吃一吃当年的乳酪蛋糕、在游乐场里玩上一玩……大家就好像还是当年那些高中生,那么的自由自在。
我将啤酒罐向上仰,才发现里面的酒已经空了,不禁有些感慨。天色晚了,我拉上窗帘,然后坐到了张芷轩的身边,躺着、沉默着、想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张芷轩也变了。
我凝视着她,她窝在沙发堆里,打着轻轻的鼾声。我忍不住伸手抚着她的头发,手感如此滑顺,像是浸了牛奶一样。比起我所认识的那个她,现在的她长得比较高了一些,眼皮下有些遮瑕膏遮不掉的黑眼圈,她穿着一件米黄色的连身长裙,即便盖着被子,那双白皙的腿仍然伸出了被子外,彷彿睡得不怎么踏实的挪动了几下。
这些年来,我究竟错过了什么故事?
我停下手,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情绪,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一下叹息虽然轻,但是悠长,就好像灵魂深处有某些缺片,我透过叹息,想要把他们唤回来──可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我呆坐了很长时间,感觉有些疲倦,但又睡不着。就那样睁着眼睛,愣不愣的盯着窗帘上的双飞蝴蝶。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一股视线,转过头,就看见张芷轩睁着明亮的大眼望着我。
「你果然怪怪的。」
「哪边怪?」
「全部都怪。」
「你举个例子。」
「行,你现在亲我。」
我愣了一下,她用一种坦然的目光望着我,下巴微微抬着,像是等着我捧起。我慢慢的伸出手,手指不争气的抖着,终于按住了她的下巴。
「吻我。」她重申道。
我带着忐忑的心情,缓缓的往前倾去,在那柔嫩的、芬芳的嘴唇上落下一吻。
她笑了起来,道:「这就是怪的地方,你就像个毛还没长齐的臭小鬼第一次约会一样,战战兢兢的。」
我无奈的耸了耸肩,「不然你还要我怎样?」
「要像这样。」
她猛然凑了上来,整个身子趴到了我的身上,软嫩的嘴唇和我纠缠在一起,最后我几乎像是从于本能的伸出舌头,和她缠在了一块。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两个飢渴的灵魂,因为一股无法抗拒的强大吸力而交缠在一起,舌头是我们沟通的桥樑,身体则是沟通的本质。
她像是有些不捨的向后微微挪开了头,望着我道:「我想要小孩。」
「我还不知道怎么做一个父亲。」
「我也不知道怎么做一个母亲,大家都是从零学起。」她解下了长礼服,露出丰满的胸部,之后我们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隔天,我们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几乎是同时醒的。一开始是我,然后是她,我们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就只是躺在床上,望向彼此露出了微笑。
之后我们回去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工作,我在新竹工作、她在台北工作,以前一直以为那些科技新贵都是在冷气房里翘脚领薪水,直到自己去做才知道有那么多做不完的事情。几乎是每天,我早上八点上班,一直忙到晚上十点才能开车回家,回家时已经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起初我以为她会早早的上床睡觉,因为我回到家都已经是十一点的事情了,但她没有,她就坐在餐桌前,专注在桌上的笔电和绘图板上,不时涂涂改改。见到我时,她会抬起头来,温婉的微微笑,说:「你回来了。」
我会说:「恩,我回来了。」
然后在去北投泡温泉之后的三个月,在一天放假的时候,一大早就见她默默的坐在床头。我心里早有些预感,但还是等着她转过了头,秘秘的对我笑道:「我好像有了。」
又六个月后,她已经在坐月子中心躺了把个月去了。她说最近孩子动得频繁,要我弯下腰过去听看看,说不定会听到小孩喊妈妈。我说你特别傻,肯定是先喊爸爸,我们俩就这件事争执不休,吵到月子中心的看护都来请我们小声一点。
我们笑着道歉,看护也没跟我们计较。
之后的那些夜晚,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感觉床边空荡荡的。总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才发现床边的她不在。我会在半夜惊醒,以为自己听到手机在叫,但拿起手机却又发现只是虚惊一场。
她还没生,还没。
我也曾向公司请假,但我的职责重大,一个人要调配半个部门的工作。不管是外宾接待、员工管理、还是那些如同蚂蚁出巢般回復不完的电子邮件……每件事情都让我焦头烂额,临產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她也从月子中心转到市区医院待產。我曾有一个星期都睡在医院,后来她说我这样会搞坏身子,执意要我回家睡觉,不必天天去,我才偶尔回家自己睡。
但怎么睡都不安稳。
那一天下班,我依旧在第一时间拿出了手机看,以为自己会看到医院来的通知,但并没有。这段时间我愈来愈忐忑,尤其是那一天,不知怎的,我感觉浑身都不对劲,她的预產期就这两个星期,再过去就该催生了,每一天我都过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着急的跳着脚,却怎样也无济于事。
这一天更是如此,我几乎是在换下西装之后便立刻奔往医院。那时很晚了,路上没塞车,但我就是觉得车子开得好慢好慢,不知不觉加快了车速,连是不是被拍到超速都无所谓了。一赶到医院我就奔向待產房,推开门却发现床上是空的,一个年轻护士正在更换床单,看到我时略微惊讶的张大眼。
「我老婆呢?」
「张、张小姐的话,现在应该已经生產完毕,在產后恢復室休息了吧。」
我脑筋飞快转动着,却像是在解一道复杂无比的微积分。生產完毕?產后恢復室?
「產后恢復室的话,应该出大门,到西侧栋询问哦。」
「谢谢!」我这么说时,人已经跑出了待產房。一边跑,我脑子一边整理着收集到的资讯,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芷轩她生完了,医院却没有来消息,答案很明显只有一个,她不要让我担心。
狗屎!
「芷轩!」
我衝了进去,整个人喘得像头牛一样。
张芷轩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看起来像是失去了意识。
我疯了一样衝过去,紧紧的揪着她的手,她的手冷得像冰块。我唤着她的名字,一次、两次,我的嘴唇因为紧张而发抖,脖子僵硬得好像动都动不了,我以为她离我而去,真的又要我离而去,我的眼泪甚至流了下来,那么久以来从没掉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