睨天下,上弦皓月退避三舍,过尽千帆低作裙下臣。
接驳小轮欢送一批脑满肠肥,又紧跟一茬猎食饕客,番鬼佬操欧式英语,大陆客说南腔北调,宛若程序事先设定,麕集九龙吐珠前,或雷云祥龙围绕的朱漆金字大招牌「珍宝海鲜舫」下谋杀菲林。
人手一张假面巧夺天工,鶯鶯切切踏破歌堂躉门槛。
恆指登高,婚丧嫁娶,仔女就读HKU,泡到过气三流艳星,烂仔除去大佬上位,狂放得意,满席珠翠时淋漓尽致。
空气里有腐腥死鱼的恶臭,阿羽忆起印象。
0年代初,与向坤登船赴宴,和合图,扇级元老沐手大典,她可不懂。
髫年妹钉四呎半,小肚肠一箩新鲜好,独自走马观花,赏遍簷橹瓦顶雕栏玉砌,从观鱼水榭蹓躂到海角皇宫、太白画舫,不小心就以为香港漂来了真实紫禁宫苑。
苏丝黄,占士邦,关南施和罗渣摩亚生就西洋相,怎么都无法联系中国的八仙敦煌。
还有那位事头婆,花枝招展指点江山,同样在Jumbo留低脚毛,没什么了不起。
金鑾殿内,红宫灯锥心泣血,养父与师父共她同为前排座上宾,酒菜丰足,却吃成满席黯然销魂饭。
穿西服的大人举行古怪仪式,朗诵缺失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的诗词,她不合群玩坐龙椅扮皇帝游戏,只觉得不能浪费眼前的火焰醉鲜虾,吃完询问坤叔能否多来一份,低声小心翼翼。
向坤笑话她傻,反说干邑龙虾翅至靚,梁修文一言不发起身转往别处,半盏茶功夫,女侍应端五六盘虾碟整齐码放,之后的饱嗝都充斥玫瑰酱馀香。
东主礼数周全,茶是陈春兰宝鼎蓝印铁饼,酒是昌源玉冰烧独沽一味,「坤哥」前「文兄」后亲自敬奉,无关痛痒的客套叙旧,阿羽听清两句话。
「凤仪死咗」...「阿笙留低啲细女」
字眼陌生凄烈,似乎故事尽皆过火,尽皆疯狂。
魂飞越终了,但见朗青挹来幽凉眼风,刚硬黑发拢向后脑,遗漏了额前三两簇,倔强地耀武扬威。
晚饔宿酒,眾生鱼梭穿行,阿羽同他相对静止,光斑爻错默无语,是滤砂后的蒙太,夜色露华浓,海雾漫湿氤氳。
她假装镇定挪移凤眸,借灯火藏匿絳靨,脑海一顿理欲大战,龙羽,你来找人定赏型男?
「条友唔喺度,跟我嚟。」朗青遏止她偏轨思绪,推了把六无主的Albert,沿船廊逆人流朝Jumbo另一侧衔接的厨房躉走去。
腥腻味越来越刺鼻,厨躉边停靠细量吊鸡艇,轮轴摩打嗡嗡轰嚣,砖色吊臂抓钓深绿刺网,拋到甲板「啪嗒」溅一汪泞咸海水,三泥狮头垂死挣扎。
月之黑暗面投射,讨生活的船工画地为牢,抬头仰望月亮,低头忧愁六pence。厨运们手戴长胶套身着黑围交搬保丽龙箱,聚苯乙烯与汗水混海获餿气,差点熏吐Albert娇身贵骨。
其中一名瞥到熟人,热情招手:「阿青!」
「胜哥。」朗青不嫌他异味腌透,迎上前拍抚肩膀递烟点火:「辛苦啦,咁夜都仲忙紧。」
「唉~每日都係咁?啦,得间死唔得间病。」
「呢期生意点样?」
「有咩点,龙虾至抢手,32一两,30一斤,挞沙个价高咗啲,但係都畀佢哋压到尽。有时间去索罟湾整啲大澳鱼,就唔使受气。」
男人呼一脉无奈烟圈,嗅到八卦:「哗,阿青,你个衰仔拍咗拖都唔话我知,条女咁靚,收埋咗几耐?」
阿羽咬唇欲矢口否认,朗青饱含曖昧地澄清是「朋友」,顺带察探她的反应,甚至能捕捉繚乱鼻息。
「係呢,点解唔见细D嘅?」
「超!一提呢条仆街我条气就唔顺。」胜哥喜怒无缝切换:「成Q日诈病话唔捞,仲私吞埋条数,阿青你再唔送走呢个瘟,迟早揦屎上身啊!」
朗青不禁沉脸:「咁佢人呢?」
十来分鐘后,不起眼的小舢舨悄无声息接近鸭脷洲大桥旁静泊的机轮「祥兴号」,三个身影捻手躡脚登上尾舷,踩过一地缆绳水繒湿漉起伏。
专心致志补罟网的俩鹤佬渔工全然没察觉,互相抱怨睡不了个把鐘又要出发去东澳作战,面容黧黑的阿星(印度人)甩远烟蒂回头撞见朗青,速速急切招呼同僚,话事的驾到。
鹤佬放下忙活慌张撑立,「青哥」未叫出声,hush手势先一步示意噤默。
船首机舱燃油气味时隐时现,舵室外睡板桌台歪扭凌乱,公仔麵剩光溜油花,而佔台的物品是水烟筒、金属小铁盒、纸捲,以及一团磨碎的干草叶。
大麻吸食有五法,细D选了最低级最直接的卷roll,吞云吐雾,猪油焦臭渗透枯朽的毛细血管。
阿羽不只一次暗暗鄙夷他,獐头鼠目草草略具人形,就敢仗田寿辉烂朵,光天化日下狐假虎威横行深水埗北河街,27,岁,兼职道友,全职流氓。
「乜捻嘢诈我型?而家朗青谢晒皮啦!」
「同埋我过到和记之后就唔使听佢支笛,当佢臭四!」
「係咁先,叫鸡嗰阵记得cll我。」
细D作滩烂泥状,抖抖柴瘦二郎腿,四下无人之境忘乎所以。搁置手提电话一刻,猛地惊跳而起,连滚带爬打翻玻璃Bong,眩晕又胆寒,整一腔运筹帷幄崩得七稜八瓣。
他早忘了半隻脚踏出福生,偃旗息鼓的红棍,烂船仍有三斤钉。
「青...大...大佬...」
「细D哥你搵到财路,仲认我呢个臭四?」那番逆耳狂辞朗青听得一字不漏:「同人哋斟紧乜好嘢,预埋我一份啊。」
颤慄对上讥誚仇视,细D勉强挤讨好的笑:「...同人哋乱鳩咁吹水咋嘛。」
朗青眼扫狼藉,盛怒之意愈发明显:「我几日冇嚟啫,你就喺我呢度队草,喺外面秘捞搵咗几多?」
「无啊!无秘捞,我只係喺船上面做嘢...」
「做嘢?我做你世界就真!」
他踉蹌跌坐,猜测心窝是否会被掏出,插刀尖以儆效尤。
「哼,嗰阵畀乌鸦佢哋打跛咗一隻脚,死冤烂冤係都要我收你做靚,家阵就嫌我个庙细,供唔起你呢尊大佛?」
妄图以下犯上被抓现行,大麻劲未散,开口申辩喃喃词穷,句子拼得稀碎颠倒。
「我同你笔数等阵再计,讲开又讲,有个老朋过嚟搵你,爹两句先。」
军靴踏入机舱,细D脸庞惨白如死水,冷汗蜡化般溶解披罩骷髏的干腐皮囊。
「沙胆婆!」
「细D哥,好耐冇见。」
??
中日英三语的「欢迎光临」灯管旁,阿羽彷彿重逢老友,时空跨越,霓虹辉煌如斯。
百万夜景朝身后奔扑,分崩离析的虹光扯成一綫,串连阴暗角落,每个前因,每个后果。
真相追溯至那一刀,一场恶斗,一次飆车,埋下成吨雷管,终于点燃火引,在某刻茶馀饭饱称哥道弟之际合力酿成诡计。
洪兴,要将片粟孽芽搅为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
即便挫骨扬灰的恶念爆发,处置掮客细D她不能撇开朗青越俎代庖,兇手Albert改邪归正无望,又狠不下心上缴那饼证据带,葬送学生前程。
乖乖夹紧尾巴认栽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