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糟糕又自私的人。」老师温和地说:「我以为我在做正确的事情,真的是这么以为的,但不仅仅是我,我也让其他人失去了所爱的人。说真的,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总会让人特别想说这些。」
我的脑袋转不过来:「生死存亡?」
「席欧没跟你说吗。」老师还在微笑:「我生小孩的风险很高,说不定等等就死了。」
我整个人快要崩溃了,我疯狂的摇头,而老师则是看着我手忙脚乱地想要去弄席欧的医疗用具。
「所以说,你们为什么不去医院!」我放弃了,欲哭无泪的坐回老师旁边,至少对方现在气色很好,我相信老师一定是在开玩笑的。
「你有看过哪个基金会人员会上医院的?」老师伸出手拨弄我的头发。在台湾我们不会用这种方式表现亲密,我和老师明明都是亚洲人,但却对这种欧美习惯习以为常。
「老师你又不是基金会的……」我小声的说。
「所以你才害怕我?」老师停下动作,就这么和我四目相交。
我想要撇开视线,也想要摇头什么的,但最后我只是低下视线,说:「我不知道。」
我感觉到老师的手摸着我的脸,但下一秒,那双手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一样缩回去,我看着老师被重击似的缩起肩膀。
「老、老师!」
「……抱歉,我接下来大概会痛到讲不了话。」老师一边说一边大力的吸气,她原本似乎想抓紧我的手臂,但打消了这个主意,只是将身体慢慢放低,躺在床上:「小莫。」
「是的?」我快要哭了。
「别担心。」老师看着我:「真的不用担心。」
过没几分鐘后,席欧回来了,我差点以为我会像电视剧里一样必须由自己去接生,这个想法被席欧的面无表情还有盐酥鸡塞回来。
我看着席欧脱去外套,将那头乱发系成的马尾绑的更高了些,看起来像上个世代的摇滚乐手,只可惜他不会弹电吉他。
从客厅的这个角度,我可以看见席欧半坐在床上,而老师的上半身直接靠在对方身上。席欧的表情还是一样严肃,但是传过来的语调是温柔的。
「小优。」我一边吃着盐酥鸡一边听着他们两个的对谈。
「小优,等一下痛感来的时候告诉我,我要你听我的指示去呼吸,懂吗?」
「懂。」老师说,有气无力的声调让我整个人都像被揪了起来。
「等等顾莫予来的时候就换他接手。」席欧瞪向我这么说,我连忙点点头。他转回去,开口:「小优,集中精,有感觉到我的呼吸吗,去配合那个节奏。」
「对……你做的很好,保持住。」会称讚人的席欧让我大开眼界。而老师察觉到这点也笑了出声,只是马上又痛到弯下腰。
总之席欧的声音简直有力的震撼人心,我补充完体力后连忙跑过去,取代对方的位置后,我发现老师的整个背都会贴在我的上半身上,而的确我也能感受到老师的呼吸和节奏,以及那僵硬的身躯。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伸出双手去握住老师的手掌心。汗水还有些许的血腥味开始往我的鼻腔里鑽。
接下来的时间很漫长。
为了这一天,我看了许多的陪產影片,虽然被席欧吐槽说那不是全部都是古装剧吗,我大力地反驳他说看歷史也是能学到知识的。
事实上我什么也没学到,当老师在一瞬间暂停呼吸的时候,我什么忙都帮不上,而是让席欧接手,心脏按摩还是什么的我不懂,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紧握老师的手。
雨从半夜一直下到了凌晨。
到后来我整个人都紧抱着老师,一边哭一边说加油。老师粗重的鼻息缓缓的吐出,伴随着虚弱的呻吟。
「小优,」清晨的曙光微微的照进室内,我看着席欧满头是汗,他脱去沾染上鲜血的手套,五指抚上了老师的脸:「小优,再用力一次。」
「……我很累。」老师几乎低不可闻的说,带着哭腔和哽咽:「很痛。」
「对,我知道。」席欧说:「你能做到的。」
从这个角度,我看着老师的下半身,床上舖的毛巾布已经染上血渍,老师佈满青筋和伤痕的双腿用不自然的扭曲在控诉痛苦。我看着老师脚板上那清晰可见触目惊心的弹孔。
「不行……」老师往我的手上施力,我感觉到一切都在被挤压,无法呼吸,窒息感迎面而来,眼泪滴在我的手臂上,像火在烧:「我做不到……很痛……」
「听着,小优。」席欧抬起老师的下巴:「那个被阿克罕救的女人是很坚强的,懂吗,你做的到,我不想要替你收尸。」
「我……不坚强。」老师咬着牙,一边哭一边喘气说道:「你……明明……也知道!」
「还有力气说话的话就代表你做得到,如果你还觉得跟我结婚共筑家庭是正确决定的话,就给我他妈的打起精,他妈的用力!」
席欧带回手套,他的话是多么的剧烈,像地震一样,但在老师身上游移的手却软如棉花。我口乾舌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师的背因为施力而向后拱,我这时候才知道电视上演的都不是真的,当痛苦来袭的时候叫不出声的,老师整个人的后座力都往我身上给顶起来。
老师握住我的手粗糙,几乎要刮伤我的皮肤。但我仍握紧了这份温度。
「小优。」席欧的声音在整个空间回响,我没办法看见对方的脸,但可以感觉得到席欧的动作让老师几乎快要崩溃。「小优,我一边倒数,你一边慢慢的用力,行吗。」
老师点头。我的手像是要被抓断。
「十。」
心脏在狂跳。
「九。」
肺部也在燃烧。
「八。」
其他地方的感官知觉全部聚集在手中,老师的温度像岩浆喷发。
「七。」
老师似乎是呛到了,她一边咳嗽一边大力的喘气,但从施力的力道来看,老师还是维持着对方的指示。
「六。」
「加、加油……」我说,几乎泣不成声:「加油……」
「五。你做的很好。」
老师的腿被稍微的抬起,席欧的动作很轻。我似乎听见了某种东西被挤出的声响。
「四。」
老师往后压,而我用整个身体去承受这股后座力。
「三。」
席欧压低声音。
「二。」
我屏住呼吸。
「……你做到了。我连一都不用数完。」
我从未听过席欧那么温柔的声音。那瞬间全部的一切都停止了,像夏日的风一般。我抬起头,而伴随着剪断什么东西的声响,席欧也站起身,他的手臂有些许的血跡,但这不足以阻挡他抱起初生的婴儿。
「席、席欧……」老师的声音气若游丝:「他活着吗?拜託告诉我他……」
「他活着。怎么可能会死。」
席欧凑过来,他将怀中所抱的孩子递上前,那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初生的婴儿,我老早就见过我妹那丑到像猴子一样的模样,但佛恩——那是很早以前就决定的名字。
当然,佛恩也是那红通通的模样,但比我妹可爱多了。他是个好安静好安静的小孩,即便是哭声,也是咿咿呀呀的呢喃。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