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三婶婶,让她勿要再执着了。”
事本就在卓家流放定罪之事便再无从转圜,他也注定不会
迫弟妹强行相认,冷静下来后,双方都不再纠缠旧事,便是对彼此最大的释怀。
更何况卓思衡是真心希望婶婶能身体康健。
自小芩园归来,卓思衡一直心郁郁。
一件看似谁都没有错的事,却造成了几乎每个的不可逆伤害。他不再纠结过去之事如何发生,满脑子想得都是今后如何避免此等惨剧重现。
若真是到了他要为信念与价值观殊死一搏的时刻,他会否像祖父一样毫不犹疑?
此时的卓思衡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更聪明更可靠的答案。
他叫来慧衡,给她一张姜大手书的小芩园门帖,拿着此帖她可随时登门拜访,无需提前礼问。
慧衡未问哥哥此行如何,只与他说了些家中琐事,待睡前准备离开之时,方才迟疑着探寻道:“哥哥,你……可曾对三婶婶将三妹四弟留下有过怨怼之语?”
第5章
慧衡很少询问自己的看法,她善于揣测多于流,内心有足够的细腻、大脑有足够智慧支持她以这种思维模式与家
相处,然而在这个问题上,她却选择了开
。
卓思衡也用认真的吻如实相告:“其实父亲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他问我如何再看当年的事
……阿慧,你也是
子,若是你嫁为
,难道便不是卓家血脉了么?你和我并无区别。我们共流同样的亲源之血,拥有在同一父母膝下承欢的记忆,共同读过一本书,用一个
教的笔法写出同一个姓氏,这些都不会因为嫁娶更改,家
就是家
。”
未有过的震颤自心底升腾,慧衡虽是仰首静听,心中却犹如山呼海啸,强自镇定着点。
“同样的道理,难道三婶嫁卓家,她便不是姜家的血脉了么?她的父母兄弟就该活生生受此骨
分离之痛么?她是三叔的妻子,却也是姜父姜母的
儿,是姜大
的妹妹。这便是我当年给父亲的答案。”卓思衡说道。
“但,她也是三妹和四弟的母亲……”慧衡咬了咬唇,似是鼓足勇气般开道,“在妹妹和弟弟眼中,她到底是抛弃了他们的
啊……”
“所以我们不能替他们做决定。”卓思衡的声音变得愈发坚定,“要让他们自己选择是否接受原谅,或者坚持不去理解与不去认同,哪怕是无所谓无所言,我们二也不该出言置喙相劝。这是他们要面对和解决的心境,我们可以创造机会,但却不能利用妹妹弟弟对我们的信任替他们行使这个机会。”
“哥哥,我有时多思,每每听你说话却能心境开阔。”慧衡吐字如珠,笑容也重新绽回面庞。
卓思衡与慧衡相视而笑道:“妹妹,就是这样的,我也并非时时常备万全之策不惑之心,尤其是事涉手足,我肯定比看起来更焦虑烦忧的。”
“爹爹教过,定者恒强。哥哥自小就看起来温润稳重,我还记得那天三婶婶来寻爹爹写出寡请离的文书,哥哥轻声的叹息从没停过,可面上还是乖顺平静一言不发,时至今
,面对同样的
和事,你也还是一样,分毫未曾移
。”
卓思衡愣了愣,心想不对啊,忙问:“可是那天我记得把你哄睡了啊?”
慧衡狡黠眨眼,比了个悄悄的手势:“咱们家会装假伪藏的可不止哥哥一个。”
……
这边慧衡和思衡在说话,那一边慈衡在看悉衡收拾回书院的箱笼。
二一言不发,一个看一个动,就这样过了好久。
慈衡百无聊赖看着窗外那棵前年春天刚移栽过来的梧桐树,十月浓金色的片片掌叶在月夜下婆娑凄迷,透着疏疏淡淡的清光。
再回看悉衡,已将大半东西收捡完毕最后查看。
“我给你那个醒用的香囊呢?”她顺一问,“里面的药芯改换新的了吧?”
“上旬的时候就坏了,药洒了一箱子。”悉衡说道。
慈衡知道自己针线极差针脚粗漏,只好道:“等秋天过去姐姐身子好了让她再给你缝一个吧……”
屋内又恢复安静,很久很久,悉衡忽然开:“三姐,其实你还记得她,对吗?”
慈衡刀子一样的目光落在镇定自若的弟弟身上,上下刮了个遍,圆圆睁着的眼睛像两颗黑亮的火丸要给他穿两个窟窿:“你想听我说什么?”
悉衡淡淡道:“我想听什么并不重要,因为她对我来说只是个陌生,我完全没有任何感觉,可姐姐却在为此烦恼。”
“也就一点点吧。”慈衡倒也爽快,反正在这个家,她想藏什么心思都是藏不住的,哥哥姐姐弟弟,各个,她将
枕在手上,幽幽道,“与其说烦扰倒不至于,只是有些想爹和娘了。”
“其实三姐姐心中都是明白的,我们并不是没有爹娘的可怜。”悉衡同慈衡一起望向窗外的梧桐与月,“我们其实一直都很快活。”
慈衡明白弟弟的意思,幸福的没必要将时间
费在怨恨上,卓衍和宋良玉的存在让这个世间并不亏欠她什么了。思及此处,她忽然有了做姐姐的劲
,站起来道:“明天我去给你再抓一副醒的药来,你先拿纸凑合包着,下旬回来我给你重新缝一个香囊。”
“这次辛苦姐姐缝得严实些。”悉衡说着笑了笑。
……
这个秋天虽有风波,但卓家却过得依旧温馨和畅,唯一的大事是刚冬年节前,卓思衡又为宅院里添了个家仆。
卓家一直只有三个仆,负责厨房和内院粗杂的柴六嫂,负责洒扫洗衣和慧衡慈衡近身琐事的阿环,以及掌管全部外出车马的伏季。他们三
不似大宅院里的家仆,是卓家文书上雇佣来的下
。然而卓思衡此次寻来的却是第一个带着卖身契的仆
。
此名叫陈榕,是卓思衡自悯
司买回的家仆。悯
司是刑部关押受罪犯牵连的无罪家眷处,当年卓家
孺便都在押此处。陈榕的父亲是官焙局的差役,专负责贡茶
京的押运。其父没有品级,却牵扯
一桩年初监守自盗的官司里。官焙局一名胆大包天的茶官居然私自勾连贼
,劫走贡茶,而后上报失窃,再与贼
私分贡茶售卖。
此等行径基本就约等于藐视皇家权力,贼官均遭族诛斩首,陈榕父亲是此次押送当差者之一,也受到牵连问斩,家尽没
悯
司,发配发卖为
。陈榕的祖母已年届七十,经不起折腾一病而亡,陈榕年方十三,比悉衡还小一岁,被贬为
由悯
司发卖。
“难道哥哥是可怜他?”
看见卓思衡领着陈榕进凉阁谈话,慈衡忍不住去问姐姐。
慧衡替她掖别好耳际的一缕顽皮细发,笑道:“悯司一年到
发卖的官
不计其数,哪个不能说出一段各自的凄惨?为何哥哥偏偏买了他?”
慈衡思索半晌,仍是摇道:“姐姐,你就告诉我吧!这些弯弯绕的事我最不擅长啦!”
慧衡轻点她额一下,却还是笑着取出一方纸张来递过去:“你看看,这是叫陈榕那孩子的卖身契约。”
“这上面有什么好看的么……”慈衡拿过来粗粗看过,“不就是籍贯和在籍一类的嘛,字又小,又带手印和画押……”
“你当大夫给看病也这样粗心?”慧衡无奈笑道。
“那自然不是,命在身,必当慎之又慎!”慈衡自豪背诵起荣大夫教她的第一课。
“那你怎么看这些带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