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用我再言说么？”
这是卓思衡从前在杏山乡听朱五叔讲过的，换个将领军中便是换个风气，好些将领和驻军若是行事风格差异太大，磨合不调便会多生嫌隙，他曾经便是同几个随自家将军派委至延和军治监的牙尉牙将闹得僵硬才被调去劳役营，这里面的苦水朱五叔喝多了就要讲一次，卓思衡倒着都能背下来。
虞雍自背靠的姿势朝前倾，双手支住下颚，却仍是看不出有任何说话的打算。
“其三，也是最后一点，”这次，卓思衡拿过一匹马的木雕来放在第三次序，“朝廷今年会在秋狩前整顿军资，禁军的损耗其实不大，可万一你刚接手的粮仓武库里有什么虚耗……还是得找信得过的专
清点以下，别糊里糊涂得背了黑锅，虞都指挥使。”
几声脆响回
在营帐当中，虞雍拍着掌站立起来。他是笑起来也有几分锐利和
刻的，此时盯着的若不是卓思衡，怕是定然要忍不住在此等威压面前后退几步以避其锋芒。
卓思衡则安心享受这份阳怪气的赞赏。
“如果不是讨厌你这份表面淡若君子内心沟壑千回的毛病，我可能都想要你来随我治军了。”
“我若不是真正的君子，你会更讨厌我的。”
“这话倒也对。你的什么时候能派过来？”
虞雍这最可取的一点就是办事
脆，卓思衡觉得自己虽然记仇但足够以大局为重，他不理虞雍阳怪气的表
，只比出个三字来：“三天，给我点时间准备，先给你派来，此事上奏后立即见分晓。”
“小朝会如果遇见吏部的兴师问罪，我要替你说话分辨么？”
“不必，我自己可以应付。”
“那就行。”
“不过若是圣上要你作证，你可得实话实说，咱们做臣子的最重要的不就是忠心么。”
这次
到卓思衡阳怪气了，他能看出虞雍明显的愠怒在目光中冲向自己，后槽牙大概都要被他咬碎了。
这感觉真
，以后他还想常来。
大概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卓思衡每天在一盘子
蛋上奔走，在各个利益集团之间寻求平衡已经太久没有如此痛快的讲话，这样说来，还是和讨厌自己的来往更能舒展心境。
“没有其他事了？”虞雍冷声问道。
卓思衡保持基本的礼貌，朝虞雍行了个官吏之间见面的平礼：“我告辞了。”
然后便朝大帐外走去。
“我本以为你可能会拿青州邵家的事来要挟我。”
虞雍在他身后忽然说道。
卓思衡站下来，也用同样冷漠的声音回答：“这不是我行事的风格，你应该庆幸，我确确实实还算是个真正的君子。”
说完敞帘而去。
卓思衡对这次谈话的过程和结果非常满意。
至于虞雍满意与否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替分析利弊本来是件辛苦事，卓思衡替太子分析是发自真心，但给虞雍分析则是速战速决结束
涉，出发点不同造成劳心劳程度不同，他为太子思量仿佛是在给亲弟弟谋划生幸福，自然殚
竭虑；虞雍不配有这个待遇，最好的过程就是他说完了事，唯独利益是他们之间至少目前为止唯一存在的纽带。
其实虞雍从能力和手段来说是卓思衡回欣赏的那类，但两个的恩怨自太子始，当初的事卓思衡始终记仇，再加上此
格刚好是他最不能容的那种傲慢鸷之辈，自然他们个融不到一处去了。
只是虞芙当真是慈衡的挚，自慈衡回京后，两个小姐妹恨不得天天聚在一处，加上靳嘉的母亲善荣郡主疼
慈衡，两家其实走得也还算近，真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哥哥能有这样懂事又明理的妹妹。
卓思衡便想边去营前领回自己只能放在营外的马匹，却见马已不知所踪，别说他的马匹，马槽里更是空空如也。卓思衡心道，不会把他的马当做禁军军马一道去
练了吧？那家中老马怎么吃得消？于是忙问马卒，一问才得知原委。
“定然是那帮小子将马全都拉去隔壁马场里！今
有贵前来选马用作仪仗出行，宫里今早才来告知，咱们营上准备不及，恐是忙中出错误将大的马也扯了去，得罪大了，我这就去给大找回来！”
马卒见卓思衡穿着绯色官袍，以为他是什么来传旨的文官得罪不能，态度十分谦卑，卓思衡倒十分随和，笑道：“不必了，我自去领回，从马场直接回京，也少走几步路。”
可他却想不起最近宫中有何大事要自禁军昂贵的马匹中选来备用。
马卒听过他的话后如何肯？连喊带叫找了个小卒跟着卓思衡一道替他引路，二到了马场，却见沃野
场的栅栏外停满华丽的车驾，细数有近五十余。
“这是……”卓思衡一时不能分辨。
“是各位贵戚
眷们的车驾，为了避嫌，军中除了马车近前执岗哨的那些，其余都在远处待命，大只能跟我带着腰牌进去。”小卒殷勤道。
对了，不皇后即将去先嫘坛举行亲蚕礼，按照礼制，会有三十六名贵戚官宦之随往梭织共礼，大概便是这些子来马场为伴凤驾择选良马。
那他也还是不要进去得好。
“麻烦你去帮我将马牵来，我实在是不便久留。”
大概没有见过这样客气和自己说话的，小卒一惊，赶紧表示立即就办，可他刚行出两步去，却被一位自马场骑行而出的骑装丽堵住去路。
卓思衡看清来，心道今大概真的不是什么适宜出行的子。
那名丽显然已是看见了他，于是翻身下马，大方利落得迈步行至近前：“卓大今也有兴来选马驰骋？”
“见过绮英郡主。”卓思衡行礼道，“公务至此，正要离去。”
“卓大是见了我想走，还是原本就打算走呢？”
绮英郡主似笑非笑的目光看过来，卓思衡有种冲动想跑回虞雍的大帐去看那双死鱼眼睛。
他实在不擅长和亲以外的子打道。
“不敢隐瞒，确实是公事缠身，不得久留。”
“也不用久留，说两句话而已。”绮英郡主虽也是天恒贵胄，但说起话来全然没有趾高气昂的感觉，反倒是落落大方，与她明艳的容貌相得益彰，“大公事繁忙这我倒是知道的，前些子圣上也是这样告知我父王的。”
她说完粲然一笑，又道：“我是断然想不到，自己还有这样被拒绝的一。”
卓思衡傻了。
皇帝这个王八蛋，竟然给他卖了！
他是希望皇帝能表示还要重用自己，但是换个说法给自己一个台阶，免得大家难堪。现在好了，皇帝直说直话，到郡主来跟他兴师问罪。
怎么办？怎么办？
卓思衡慌了，但他慌张的时候，表面上已经可以习惯保持沉稳如常，这是一种文官的职业素养，他修炼得炉火纯青，甚至可以用体面的沉默来为自己赢得思考时间。
终于，他想好了该说什么，郡主显然没有察觉他的心绪方才有多
。
“郡主是金枝玉叶，想要留在帝京只要去面见长公主即可，无须扯上一个微末官吏来言说，下官不敢与郡主相提并论。圣上所言也皆为臣所求，学政整饬紧迫，下官奔走无暇顾及私事也属实，还望郡主体察。”
那就都说实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