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提醒,这伙胡人是进京来谢罪的,大人好眼力,他们确实全是习武之人,不过身上的一干铁器已在入城前全部解缴,待搜身入城后,会有官兵直接送他们去驿站,且不得随意外出,大人放心。”
沈玉寿了然。
今年秋,胡人夺了三城后邻城援军及时赶到,不仅收复失地,杀得胡人落荒而逃,还跨境追击剿了他们的老巢,吓得那耶律严交出主犯,带着辎重逃到了草原深处,后生怕大乾再报复,又派自己的儿子带一队人马入京谢罪。
说是谢罪,也是为质。
一道如毒蛇般的目光,阴恻恻,不怀好意的目送着沈玉寿的马车,直至车影消失,沈玉寿似有所感,又掀帘往外瞧了眼,入目的却是灿烂的阳光和熙攘的人群,一派和熙之景。
他不再多想,在心中默默整理起待会要处理的事宜来。
“你们就住这几间房,楼下是吃饭的地方,要热水和驿卒说,屋里可以燃炭,能煮茶烤饼吃,炭火没了也问驿卒要,记得开窗通风。”
说话的小士兵二十来岁,虽然打心眼里厌恶眼前的胡人,但职责所在,还是周全的安排了他们的食宿。
“欸,兄弟。”小士兵说完转身欲走,一络腮胡双目微凸的胡人开口道,“我在草原时就听说了,大乾的都城富贵繁荣,堪比仙人住的宫殿,今日一看果然不假。”
说着露出谄媚的笑,摸出银子蹭掖着往小士兵身前递:“通融通融,我想出去逛逛。”
白灿灿的银子近在手边,说不动心是假的,小士兵攥紧手指,旋即脸色一沉:“老实待着,无令不得外出,若有下回,休怪我不讲情谊!”
言罢摔门而出。
“妈的,不识抬举。”行贿不成反碰一鼻子灰,那胡人气得啐了一口,接着坐下伺候起火炉来,华京的食物吃不惯,他准备熬上一壶草原奶茶配肉干打牙祭。
同屋的还有一着紫袍的年轻胡人,方才一直背对众人铺床,此时方妥,正仰面躺在床上歇息。
方才他虽没看见小士兵的情,却将语气中的嫌恶听得真切。
胡人讨厌汉人,汉人鄙夷胡人,世代如此,而他汉胡混血,这不一样的出身犹如天堑,深深横亘在他与父皇之间,父皇因为血脉嫌弃他,胡人也容不得他……
姜逐谨回忆起过去的几个月,长州守将李天凌曾与他交好,姜逐谨熟知此人的用兵习惯,并利用这点优势助部落连下三城,他献计献策还做了前锋,结果破城收获战果之时,耶律严却将自己排除在外,以至追随自己的人只分得了一丁点少得可怜的战利品。
念及此,姜逐谨冷冷一笑,很明显,耶律严在防着他,故意给他穿小鞋。
不过福祸相依,因为耶律严的小心眼,本属姜逐谨的功劳被夺,在大乾要求交出首犯时,他侥幸逃脱,看清自己在耶律严手下闯不出名堂,姜逐谨把心一沉,索性再赌一把,要求加入谢罪的队伍。
而今,他终于回到了出生的地方。
“一切如旧啊。”姜逐谨喃喃自语,比起草原凛冽的风霜,他还是更喜欢华京的宫阙长街。
“皇上,喝盏参汤吧。”
御书房内,姜昶刚宣几位重臣议完政务,正斜靠在软塌上歇息。
在偏殿候了小半个时辰的田青儿得了宣召,提着小食盒入了内,里头有温热的参汤并果子四样,都是姜昶平日爱吃的,好克化又滋补。
姜昶面色潮红,咳了几声,微笑着让田青儿免礼坐到自己对面。
“田妃有心了。”姜昶浅抿了两口参茶,将茶盏搁在一旁,“方才诸位大人与朕就一事争论许久,尚无定论,你来得正好,朕说与你听,由你来参详一二。”
田青儿一愣,忙道:“后宫不可干政,再者,嫔妾一介女流,不懂政务。”
姜昶眸色沉沉,那双同先帝无二的含笑目如今也有了君王不怒自威。田青儿觉得这目光含千钧之力,压在肩头沉甸甸,不过她仍沉静如水,并不露怯色。
没有看错人,姜昶在心中道。
“朕要封你为后,并抚养太子。”
殿内落针可闻,田青儿呼吸一滞,肺中的空气凝固一般,叫她喘不过气,这话中的信息一个比一个令人震惊,先是封后,皇上对发妻情深如海,田青儿以为皇上永远不会封第二位皇后。
再者,宫中哪有什么太子。
田青儿先是震惊,而后疑惑了,她怔愣了一瞬,随后道:“嫔妾初入宫,于江山社稷无功,嫔妾受之有愧。”
“哈哈哈。”姜昶大笑,拿起一片山药枣泥糕掰成两半,将一半递给田青儿,并在她双手接过时顺势将其扶起,“说了半晌话,吃些点心吧。”
此后好多日,姜昶再也没有提起封后和太子的事,仿佛那日的话只是一句玩笑,可,皇上不是爱玩笑的人啊,田青儿百思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