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易地忘记,反而是曾经毫不在意的他记了这么久,到头来放不下的反而是他自己了。
寒风掠过枯枝,松散的积雪从树梢抖落在地上,少许落在了沈如霜的发顶和衣领的缝隙里,被身躯上的温暖融化,冻得她浑身一激灵,清丽秀美的小脸皱在了一起,瑟缩着裹紧了路边随意买来的衣衫,望着萧凌安的目光愈发莫名其妙。
萧凌安被她的目光刺得钝痛,逼着自己轻笑一声将方才的事儿揭过,若无其事地行至沈如霜的身侧,自然地揽过她清瘦的肩膀和腰肢,温声道:
“罢了,是朕不该这么问,我们回宫吧。”
沈如霜下意识避开萧凌安骨节分明的手,保持着恭敬畏惧的距离退到一边,仿佛在她眼里萧凌安还是大梁的九五之尊,而她只是沈家庶女,不能如此亲密地站在一起,甚至看到萧凌安登上马车后,硬是守着规矩不愿意同坐。
萧凌安劝了好几回都没有用,还以为霜儿和从前一样在生他的气,后来才意识到沈如霜是彻底忘了从前的事情,忘记了他们之间本该心意相通,亲密无间,只好亲自将她抱上了马车。
“臣女无意冒犯,还请陛下恕罪......”沈如霜惊恐地在马车内挣扎着,在行驶之中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却始终缩在角落里与萧凌安保持最大的距离,哪怕颠簸震得她险些跌倒都没有在意,颤声请求道:
“陛下,臣女不知为何会在您的身边,也未曾做过任何逾矩之事,还请陛下将臣女送回沈家吧......”
听到沈如霜提起了沈家,萧凌安倏忽间顿住片刻,反应了一会儿才将当年的事情想起来,眸光复杂地望了沈如霜一眼。
沈家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了,虽然只是过了两年多,但是这之间发生了太多的变故,让他的心绪剧烈地起起伏伏,疲惫和倦怠得仿佛过了好多年一样,也很久没有人敢提起沈家了。
他也总是刻意去忘记沈家的事情,心中藏着一份无法倾诉的悔恨。正是因为当年把霜儿当做是沈家的人,所以才会小心提防和疏远,以为她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沈家着想,费尽心思的讨好是为了在后宫争权夺势,恰好错过了他最应该珍惜的那段时光。
如今他是求也求不来曾经的日子,也不知应当如何来回答霜儿的话语。
“霜儿,这是世上再也没有什么沈家了......”萧凌安喉咙干涩地开了口,轻柔地将沈如霜从马车的角落里拉到身边,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在她疑惑不解的目光下,认真地凝视着双眸道:
“朕知道你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是这些都不要紧,你只要从此刻开始记着,朕是你的夫君,你无论如何都是大梁的皇后。”
沈如霜边听边皱起了眉头,慌乱地想要挣脱萧凌安的怀抱,惊恐地否认着他所说的一切身份,却被萧凌安稍一使劲就禁锢在怀中,任由他的脸庞贴在她的额头上,听他温柔地说道:
“你只有朕了,朕也只有你一个人。往后只要你乖乖待在朕的身边,朕一定会好好待你,一切都会和从前一样......”
萧凌安收紧了怀抱,将沈如霜紧紧拥入怀中,只有感受着她温软的身躯和淡淡的芬芳之时,才会有片刻的踏实和心安,阖上双眸珍惜地享受着,脑海中刹那间闪过一个念头,亦是让他心尖微颤。
自从知道沈如霜忘记了曾经的一切后,他一直焦急又忧愁,可是如今一想,这未尝不是上天给他的第二次机会。
现在霜儿虽然不记得曾经的事情,不会再对他有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情意,但起码霜儿也把那些愤恨都忘了,一切如同宣纸一般干干净净。如此一来,只要他从此以后像从前一样对待沈如霜,变成她一直喜欢的模样,一切就都可以改变了。
既然几年前的霜儿会喜欢他清风朗月的模样,那现在忘却一切的沈如霜应当也会喜欢,只要再次在她心里占有一席之地,就算以后霜儿想起来了,也能当做弥补了过往的遗憾。
沈如霜在萧凌安安慰着她的话语之下逐渐平静,看似乖巧懵懂地靠在了他的身上,任由着他贪恋地拥抱着,眼底的光芒却愈发冰冷厌弃,唇角的笑意讽刺又冰冷。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怎么可能呢?
她庆幸终于让萧凌安相信她是真的忘记了曾经的事情,但是她心里一直明白,这一切都只不过是缓兵之计,是为了有时间去寻找更好的出路,并非是真的将过往的伤痛都忘记了。
那些年萧凌安对她无情的磋磨和伤害,就像是铁水溅落在肌肤之上留下的伤口,就算皮肉愈合了,也会留下永不磨灭的伤痕,一辈子都留在心间无法消除,一看到就会想起曾经的那些日子,伤口之处还会隐隐作痛。
纵使她有一天真的将很多事情都忘记了,也绝不会忘记萧凌安是如何让她心灰意冷直至绝望的,更不会让他如今能够轻而易举地重新开始,只要稍稍改变就能获得曾经的一切。
更何况,萧凌安那句“会好好待她”,已经听了太多次了。
当初嫁给萧凌安时他就说过这句话,后来沈家覆灭她却当上皇后的时候也听过,甚至在折柳镇被萧凌安夺回皇宫的时候又听过.......萧凌安永远都会这么说,兴许在他眼里,锦衣玉食就是好好待她了,至于其他的也只是妄想,根本不是她想要的东西。
沈如霜不会再相信萧凌安了。
不过,为了能够将这一出戏继续演下去,为以后的脱身争取到机会,沈如霜还是强忍着抗拒之感攥紧了萧凌安的衣袖,任由着他紧紧贴着自己的躯体,迷茫又乖巧地依靠在他的肩头,轻轻应声道:
“嗯。”
*
马车顺畅又迅捷地回到了宫中,径直朝着凤仪宫行驶而去,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殿门口。这时候已经变了天,暖阳躲在了厚厚的云层后面,寒冷的北风伴随着冻得结实的冰雪吹打在人身上,刚下马车就觉得阴冷难耐。
萧凌安贴心地将墨色狐皮大氅披在了沈如霜的身上,而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玄色绣金蟒袍,但他没有分毫的不悦和瑟缩,反而比往常更加愉悦,俊容上有了几分真心的笑意,拉着沈如霜的手并肩走在一起,二人的掌心紧紧相贴。
几个贴身宫女得了消息一早候在门口,亦是知道些帝后之间有些疏离的实情,难得看见陛下和皇后娘娘竟然能如此和谐地相携归来,一时之间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行礼之后偷瞄着二人的手挪不开眼。
沈如霜心有不悦但忍着没有挣脱开,倒是萧凌安很是欣赏这样的目光,将脊梁挺得笔直如寒山松柏,显得身姿愈发潇洒俊逸,放慢了脚步在一小段路上走了很久,远远看去和沈如霜像是一对璧人。
无人告诉阿淮沈如霜失了记忆的消息,皆是担心孩子太小会接受不了,但是这孩子实在太过机灵,总觉得今日不对劲,从奶娘身边溜走以后四处探听着闲话,等到沈如霜回来的时候已经明白得七七八八,混在人群之中一同候着。
“娘亲,你不认得阿淮了吗?”阿淮一看到沈如霜就迈着小腿奔了过去,不满地瞥了一眼不肯放手的萧凌安,嘟着小嘴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肉乎乎的小脸整个都埋在了沈如霜的身上,呜呜咽咽道:
“阿娘是不是不要阿淮了?可是阿淮只有阿娘了啊......”
沈如霜身形一僵,眉眼间染上几分纠结和犹疑的色,赶忙趁着风吹散了墨发遮掩着低下头,装作在好地打量着阿淮,心中实则有过片刻的慌乱,另一只藏在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