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恶心不已。
不曾断绝的痛楚,不断被抽走的法力与生命力,她一直在期盼,期盼到死去的那一天。
没有等来死亡,等来一只叁百年道行的刺猬精。
“是她救了我。”
叁百年的浅薄修为根本触不得这樽桃木棺,更碰不得这些心无观开宗师祖留下的强大血符。
但曳月做到了。
她用刺藤砍下了捆绑棺木的铁链,徒手一张一张地撕下了那些密密麻麻的血符,费劲地推开了尘封已久的棺门。
苦楝睁开眼的时候,隔着冰冷的河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血色,听到那人惊吓的抽气声。
“真的是你,苦楝?”
苦楝虚弱地应了一声。
“你等等我啊,我马上救你。”曳月满手是血,手心被血符击伤,又碰了桃木棺,当真是血肉模糊,但她忍着痛继续一张一张地撕开她周身符咒。
血一滴接一滴落在苦楝身上,曳月痛得龇牙咧嘴,直到一双手根本不能看时,苦楝周身符咒才彻底撕下,但她太虚弱了,依旧动弹不得。
“这剑……怎么办啊?”曳月苦着脸,手足无措。
“你替我拔罢。”苦楝太累了,“或者……”
——或者杀了我也行。
“那我动手了,你忍着点。”曳月颤抖着去握住心脉那把桃木剑,几乎是一贴上,苦楝便听到曳月皮肉被烧焦的声音。
但她忍着,只提醒苦楝道:“对不起啊,你忍着点啊。”
闷响一声,抽出剑的瞬间,苦楝说不出是痛楚更多还是解脱更多,但曳月眼疾手快地在她心脉一点,止住了她流失的妖气。
“你忍着点啊。”曳月带了哭腔,眼眸里蓄满了泪水。
“到底是谁把你害成这样啊?根本不是人能做出来的啊。”她哽咽着继续去抽剑。
苦楝气若游丝,冰冷的身体抖得厉害,却不合时宜地想笑一下。
不,恰恰是人做出来的。
但她已说不出话来了。
直待曳月抽走她身体里所有的桃木剑,才抹掉眼泪来带她走。
苦楝虚弱地望向她,她白了几分的面孔上被满手血迹抹得乱七八糟。
“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曳月。”
血符四散,曳月一边回答她,一边将她拖出桃木棺,施法带她逃离静河,两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此处,出现在阴沉的天空中。
苦楝久违地闻到了陆地上的味道,夏日,风中青草的味道比她的血气好闻多了。
她满头白发,人身蛇尾,面目之上全是褪成白色的蛇鳞,看上去和怪物无异,没什么力气地倚靠在曳月身上。
“要下雨了。”曳月扶着她,脆生生道,“我带你回眠影山。”
苦楝点点头,抬头望天,只见阴云密布,雷声滚滚。
当日下了整夜的雨,而苦楝回到了曳月的洞府,被曳月喂了她偷藏的唯一一颗保命的千年人参。
苦楝身上的法宝都被那些道士村民搜走了,已什么也不剩。曳月的双手涂了厚厚的自制灵药,缠上了厚厚的纱布,待苦楝面色好了些,便小心翼翼地问她:“苦楝,你被困在那里多久了?”
“没多久。”她哑着嗓子回道,看曳月显然松了口气。
不过是二十年罢了。
这一整夜苦楝并未入睡,倚靠着石壁勉强躺在洞口远远望去。
泼天大雨几乎笼罩了这整片天。
她能听见有人在哀嚎惨叫。
静水镇从前缺水,今日却迎来了太多不必要的雨水。
静河翻涌,咆哮着吞没村庄,大雨冲垮了山脉,洪浪滔天,连心无观也被淹没,道符没有施法,被浸在泥水里,全毁透了。
而镇观的橼水珠下落不明,不知不觉竟落入了泥泞的洪流之中,致使水势暴增。这些叁脚猫功夫的道士们失去了祖师爷的法宝道符,更是不堪一击,白白淹死在洪涝之中。
苦楝躺在洞府内轻轻地笑,惨白的面容上一双眼眸笑意冰冷。
她用仅剩的法力去探查,看到昔日出卖她的那个男童早已变得肥头大耳,在湍急的洪流里像只蠢笨的猪一般垂死挣扎,河水淹没了他的口鼻,不是带着花香的清水,是泥泞恶臭、淹死了许多人的尸水。
那樽困了她二十年的桃木棺被洪浪冲烂,浮白泡发的尸体一具接着一具。安静温暖的洞府内,曳月裹着手安然入眠。苦楝轻轻地笑,看洞外雨水连天,眠影山生机勃勃,青草香接连不断。
而今夜的静水镇,无人生还。
(终于写到这里!想不到叭叫阿楝的不是尊者,是苦楝的小姐妹!静河水底苦楝醒的那章一笔带过的还有人记得吗?终于写到了,天啊,大结局又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