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母的身子抖如筛糠，她在一旁瞧着大气都不敢喘。她当初表示自己想探查玉匣，阿娘更多是怕告诉她真相，让她心怀芥蒂，而如今得知大哥把玉匣的传闻捅出去，阿娘倒不关心她知不知道了，那阿娘如今在想什么呢？
余母抬手示意余娴也退下，称自己要休息一会，让她把良嬷嬷叫进来。余娴没有多说，照做了。
府中静谧，眼看着要到申时，余父和萧蔚还未回来。余母强撑着身子起来，唤余祐堂和余娴到祠堂去，上了三柱高香，压着两
磕
跪拜后，又烧了纸钱与寒衣，再如何，余家没垮前，祖还得祭。
烧完香余娴也放不下心回去，一直在余府中等消息。余母则一直坐在祠堂给烧纸，烧个没停。
过了酉时，终于等来了消息。余宏光和萧蔚的马车一前一后，回来了，余母和余娴由贴身的丫鬟嬷嬷扶着赶去看，余祐堂跑得最快，马车刚停他就到了门
，但犹豫着不敢上前，概因帘子没开，他生怕自己一撩开，看到的是戴着枷，亦或贬为庶民的父亲。
他还沉浸在想象之中，马车后一高大马踏响金蹄长嘶了一声，再后是举着火把的官差。余祐堂心中一咯噔，不至于是抄家吧？
第章 算心算利
后赶到的余母反倒松了一气，能坐马车回来，皇帝定是仁厚的。又见后方高马上有银盔寒刀，护着另一辆豪阔的马车，不知内座何，她的心又吊起。
待最后方的马车徐徐迟停后，数余官兵从马车后现身，举着火把疾步向前，整齐划一，直将余府半边包围住。
有一马车帘动，萧蔚探出，余娴等忙不迭上前，见他毫发无损，遂立即奔向另一辆马车，那小厮已撩起帘子，扶着车内下来。
“阿爹？！”兵马重重，火影缭
迷眼，余娴只瞥见几名小厮朝马车内伸手，作搀扶之势，胡思中的噩耗递上心，她眼眶一红，“阿爹！”
小厮闻声向两边退开两，余母先几步到了余宏光身旁，“宏光！”
这才让几瞧了分明。余宏光只是扶着老腰身子仄歪，不见得有何伤势，他眉色沉郁，紧握住余夫的手，无声安抚，又用另只手抚了抚泪眼朦胧的余娴，“阿鲤，爹没事……你先跟萧蔚回家去。”
“我不走。”余娴握住父亲的手，“二哥怎么样了？”
“弟弟他，在后边……”余祐堂方才像无苍蝇，早把几个车马转了遍，如今看完回来，脸色惨白。
这样色，余娴心中差不多有数了。
余宏光咬紧后槽牙，几乎是使了吃
的劲，扇了余祐堂一
掌，直把这傻甩到地上，“等事毕了再收拾你！”
现下不是解释的时候，最后那辆马车上的露了真身，抬手示意，“余尚书，陛下命我监督，你可莫怪。请吧。”瞧他公服上的补子，是和余宏光同阶的二品官员，而骑高大马的在他身后作侍护状。
余宏光迅速整好仪态，“有劳御史了。”
余府外不远不近的距离，围观者众，官差却不驱赶，反倒将马车清去，腾出空地来，摆上一根长椅。围观者议论纷纷，紧接着，官差从后面拖出一蓬垢面、满身是血的，架上条凳，拖行处血迹斑斑，趴在条凳上一驻，地上血水就浮起一滩。
“嚯！”议论声停，围观者的惊喝声此起彼伏。
待官差故意将此的发撩起，拿火光一照，不是余楚堂还能是谁。
官差高声冷喝，“今有刑部尚书府二公子余楚堂坊间聚赌，触犯律条在先，仗势拒捕在后，陛下震怒，刑部乃司法要职，身为刑部尚书之子，竟罔顾司法，仗势欺！不重处之，天威何在？特命都察院左都御史监督，兵马司都指挥使施刑，于尚书府前，着实重杖，一杖一声高呼‘赌害命’，直至三十杖毕，不论生死！刑毕游街半
，以儆效尤！另，余尚书为父不严，念其为朝廷效命多年，劳苦功高，又不知内
，罚俸两年，绕禁赌碑膝行一，反思教行，若有下次，革职收监，永不任用！”
以余楚堂如今的伤势来看，再重杖三十，非死即残，就算能痊愈，那鄞江城绕行完，余楚堂在公子哥列也混不下去了。
余父合上眼，朝都指挥使躬身一拜，眼窝一热，又顺着拜势跪了下去，吓得赶忙扶他起，没得二品朝六品低的，但这是他身为父亲，唯一能对行刑者传达的了，毕竟重杖也分重中之重，和重中之轻。
余母冷脸看着条凳上的余楚堂和一旁傻了眼的余祐堂，她不是两生母，却也尽心尽力为他们收拾了这么多年烂摊子，心都是
长的，她对儿
的教养如出一辙，却还是养不好两个孬货，怎能不悲？怎能不气？
另一，眼见着全场余娴哭的声音最大，萧蔚劝她，“行刑场面凶残，我带你回家吧。”
余娴却摇，边哭边说，“赌徒生死如刃尖发丝，二哥怎会不知，他知，却仍敢拿自己乃至整个余府的前程去赌，便该想到有此一。父亲身体无恙，余府无恙，已是最大的幸事了。不过是看个因果，何惧凶残？”
萧蔚默然，觑她一眼，又问，“那你为何哭成这样？”
余娴哭得更伤心了，嗫嚅道，“二哥会疼、会死啊。”
余家也知道，会疼、会死。萧蔚不说话了。
行刑方始，余楚堂被一泼凉水浇醒，就成了第一个感受到立冬之寒的，他睁开眼，火光如布，衬得居高临下的官差们森然如阎罗，吓得哆嗦，才发现被捆在条凳上，围观者嘘声如
，他从没受过这等辱刑，哭着嘶喊，“爹、爹！救救我，爹！”
该说不说，还能喊出来，余娴稍微放心了些。
御史大没给他时间跟全家叙旧，“行刑！”
手腕粗的杖落到身上，惨叫声真穿透那云霄，万家灯火相继燃起，连绵如昼出。
一杖落，御史示意官差上前，让余楚堂高呼。
“赌害命！”
“赌害命！”
十杖下，余楚堂已经喊不动了，身上还是昨夜的锦袍，此时已被血浸得模糊。
余祐堂鼻涕眼泪一大把，冲过去抱紧官员的腿，“打我吧！剩下的二十杖打我吧！是我没看好弟弟，让他着了歪道，打我吧！”
余父咬牙，瞪着血丝满布的红眼，恶狠狠道，“阻拦行刑，给我一起押上去打三十板！”
还没发话的御史听完一愣，忙反过来劝余宏光消气，生怕他来真的，赶紧让把余祐堂拉开了。
行刑继续，没得姑息。再泼水，喂药，强唤醒，要余楚堂接着喊。
剩下二十杖毕，恰有一道风刮来，血腥味儿被风一卷，钻进在场每个的鼻孔里，教几度作呕。
余楚堂彻底没了声音，一家子都扑上去，探了探鼻息，微弱，但好歹还活着。
御史先行告辞，都指挥使收兵，走前提醒明囚车会来尚书府铐二公子，请去市集游街。余宏光应承下，送走了官员。
幸而余母聪慧，在官员来前就找好了大夫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已摊开药箱在余楚堂的房间等着了。几个小厮端着条凳把搬到了房间，余宏光等都在门。
余祐堂颤声问，“没事了吧？之后都没事了吧？”
余宏光蹬了他一脚，怒道，“你给我滚去祠堂，绕祠堂膝行一夜，一跪一叩首，现在就去。”
经此一事，余祐堂不敢多言，连滚带爬地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