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倘若余家祖上就在干这样的事,那么早在战乱之前,私下和余家搭上联系,以残虐取乐的高?官便已不计其数。战乱爆发,给他?们提供了?更多收取生民尸体的渠道,数以万计的尸体无处安置,余家才?造出了?玉匣。”萧蔚和她分析:“你想,新朝建立后,无数旧朝高?官臣服于陛下,但新的官员党羽形成,各部各司都被安插了?新人?,不再是?这些旧朝高?官能完全运作得了?的,他?们也?想恢复势力,只好抱团结党。这时候,玉匣出现了?,它就像沙漠中?的远行人?囊中?唯一的鸩酒,危险又迷人?,不喝,会?渴死,喝了?,也?许有解药。”
余娴稍一思忖便想通了?,“他?们想借玉匣抱团结党,恢复势力,因为?只有共同的见?不得人?的癖好,能将彼此?牢牢拴在一起,但又恐再度与余家有牵扯,曾经残虐取乐的事迹就会?败露,被新官讨伐。”
萧蔚点头,“可是?玉匣已经找上门了?,他?们必须上船。因为?余家手里肯定有战乱之前,参与过残虐之事的高?官名单,余家拿捏着这份名单,他?们早就如一条绳上的蚂蚱,谁若不从,不等新官讨伐,就会?被余家用手段暗杀,或者,变成玉匣尸骨中?的一员。加上他?们本?就难以在新朝立足,若是?再将新的党羽拒绝在外,便是?孑然一身,左右不是?人?。高?风亮节的官员终究少见?,所以他?们不惜再度一头扎进这样残虐的游戏,也?要抱团。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有怪癖。”
萧蔚的父亲就是?那少数高?风亮节之人?。薛何如诈降,誓死忠君,又拒绝余家的玉匣党邀请,既不归顺新朝,也?绝不抱团结党。只因太过出色,被余家盯上,分明名单上没有他?,也?想拉他?下水,让他?也?沉沦于残虐他?人?的“快乐”。
“名单……”余娴眼眸微亮,“你说,在良阿嬷讲的故事中?,阿爹被花家的人?严刑拷问,逼要的东西,是?否正是?这份名单?!会?不会?,阿爹当初是?想将其交给陛下,扳倒这些高?官?!”
“一定是?。”萧蔚私下已捋过几遍,“不然也?不会?被天涯海角地追杀,成为?花家的头号目标。我打算派人?去往麟南,再找花家探听一些事。”
余娴驻足,转头看他?,“什么事?”
“我打算探听,古往今来的富庶之家,有没有什么鲜为?人?知的旧俗。”见?她不解,萧蔚便抬起她的手,沐浴在阳光下,“被阳光直射的,是?阳面,未曾被光照到的,就是?阴面。自古有山南为?阳,山北为?阴的说法。上次去枭山,我仔细观察了?余家各处设置,虽有些隐蔽,但似乎总附和着阴阳两面。譬如玉匣中?的隧道,我们进去的那边向北,出去的那边向南,并无东西隧道。再如,墙上镶金必镶玉,《山海经》有云:‘其阳多金,其阴多玉。’即山阳多生金,山阴多生玉,你家墙上这样的装饰,成双成对?,意在阴阳调和。更如,你们家的祖坟竟设在向北阴面,不见?日光,完全与墓穴风水相悖,而随处可见?的黄金坟,杂草丛生,不知是?埋葬的谁,总之并无人?祭拜,却反倒都堆在阳面。”
“嗯?”余娴心中?纳罕,她确实怪过祖坟风水之说,但阿爹解释是?阴面清幽宁静,比起风水来说,他?更希望先?人?不再被打扰,而且湿木丛生,祭拜时燃起香烛,才?不会?着火。其余的阴阳之说,她从未注意过,此?时细回想一番,确实是?这样,“有什么说法吗?”
“我姑且有个猜测,余家祖上也?许信奉一些怪的俗约……实则,昨夜你走后,我查阅了?书?籍,并未找到富商之家有何离俗约,至多是?要时时拜招财,但从未与阴阳之说沾过边。”萧蔚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叹道,“告诉你也?无妨,只是?觉得这与阴阳之说的猜想有些可怕,还是?希望落实之后再同你讲,否则,你可能会?睡不着觉。”
他?都这么说了?,不是?全把人?的好心勾起来了?么。余娴拧眉,一边眉学他?常常单挑起的样子,狐疑地盯着他?,“我连玉匣都看过了?,那便是?将世上最肮脏的人?心看过了?,还会?怕什么吗?”
萧蔚抬手抚平她的皱眉,正色道,“会?怕更肮脏的人?心。”
余娴默然。
“小姐!姑爷!”不知觉走回了?庭院,蹲在大爷身旁的春溪站起身向他?们福身,欣然道,“快来看大爷做了?什么好东西!”
满庭的木屑堆积,几乎将大爷淹没,春溪刨开了?些,才?露出人?。只见?大爷右手拿着一块实木,左手几个指间夹拿着凿子、刻刀等用具,地上放着几张稿纸,其上用炭笔勾画出了?一只狐狸伸着爪子,在河畔撩惹一尾锦鲤的图样,炭笔粗糙,狸与鲤的韵却十足生动。他?手中?的木头只初具雏形。
“大爷还有这样的手艺!”余娴指着木像惊呼,“这图样和我出嫁时,阿爹送我的一方玉匣上的图好像!”她站直身,转头看向萧蔚,“就是?我送你那一方,你还记得吗?”
“记得,我有好好收藏。”萧蔚垂眸,凝看着那稿纸,指着上边的图样,“与其说,不知大爷还有木雕的手艺,不如说,大爷徒手起稿的技法,教人?咋舌。我们方才?在廊下走过半圈,至多花了?两刻钟,要雕刻至此?,少说也?要两刻钟,也?就是?说,大爷你无须深思熟虑,起手就能落笔定稿,且使图样形兼备,可媲美精雕细琢的珍匣图案……还有,大爷你徒手就能画笔直的直线和这么流畅的曲线呐?”
他?这样说,余娴和春溪才?仔细地去观察图样,那河畔几个边角都由直线截断,锦鲤的脑袋弧度与浑圆无差。一声惊叹,春溪拍手附和,“对?对?对?,奴婢是?眼见?着大爷拿炭笔在纸上舞了?几下,立马就开始雕刻了?!并未用尺!”
“从前陪阿娘去打首饰,我见?过不少玉石匠人?和木工,他?们好像真没有这般熟稔。”余娴沉吟问,“大爷以前学过?”
大爷摆摆手,有些脸红,挠头不好意思道,“嗐,年轻时讨饭的手艺!从前做工总要照看几个小孩子,常常给他?们摆弄这些东西,熟能生巧罢了?!哪有那么!”
“从来没听大爷说起过家里人?呢。”余娴转头看萧蔚。后者也?摇头,彼时他?是?令手下人?帮他?去雇佣管家的,手下随意雇了?一个大爷来,正因身家背景都干净,他?才?将其留下。
“因为?他?们死得早哟。”大爷并不避讳,只是?皱着眉回忆一阵,啥也?没想起来,“其实我也?有些不记得了?,有时候能想起些,知道他?们是?死了?,有时候又迷迷糊糊的,觉得还活着。嗐,我连自己?本?名都记不起,也?不晓得哪些记忆是?真,哪些是?假。反正我找不到家人?,就自己?出来做工,现在的大户人?家都不要外工,总觉得会?有异心嘛。所以我找了?许久,才?被家主雇来。其实我挺能干的,给人?当管家,也?当了?好几十年了?,脑子和记忆的这个问题,你们不用担心。”
余娴笑出声,“我没有担心过。多亏大爷帮忙打理,我甚至从未沾惹家宅之事,还承您的好,落了?个贤名呢。”
“那就好!那就好!”大爷高?兴,拍着胸脯跟她保证,“这木雕做出来,保准你喜欢!瞧好吧!”
萧蔚蹲下身,拿起稿纸接着细看,“难道别有特之处吗?”
“有啊!”大爷将木块在手中?掂了?掂,正待要说,又忽然皱眉,“我这会?儿说了?,还有何惊喜可言?俩主子别围着了?,快散开,我都瞧不见?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