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人类一样,安澜也发现了家族运行的逻辑性。
卡拉引领着全族,三个姨妈保护着各自的分支,因为小妹妹阿达尼亚捉襟见肘,又会轮流带女儿们、以及女儿的女儿们过来帮忙,就像这样,组成了一个保护力度极高的群体。
安澜曾经两次成为过非洲大陆上的顶级掠食者,但即使在那些时候,她也需要防备来自狮子和其他大型动物的袭击,但这个世界不同——象群的视野范围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三生以来,她第一次得以用游客的眼光丈量这片土地。
清晨,太阳只是露出一个边角,象群就苏醒了。
小公象埃托奥每天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多纳特和安澜,它总是热情洋溢,即使被拒绝一千次,也会继续尝试第一千零一次,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它总能迅速忘记安澜在探索象鼻用法的过程中曾经不小心“殴打”过它很多次的原因。
三只小象亲昵地贴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虎视眈眈的阿达尼亚,直奔站在一旁的姨妈阿涅克亚。后者正在给大女儿莱斯特清理背上干涸的泥巴块,还没清理多久,就从侧面被小象们顶了好几下,只能无奈地伸出象鼻来和它们搭搭。
晚些时候,象群踏上了觅食的道路。
和往常一样,这条路并不平坦,而是充满了一些不速之客:远处有狮子在咆哮;三只斑鬣狗在高草丛里趴卧着,悄悄说着女王的坏话;一只花豹蜷在大树分叉形成的平台上,察觉到响动,它用前肢撑起自己往下张望,等看到经过的是一大群非洲象时,又不感兴趣地眯起眼睛坐了回去。
安澜转动脑袋打量着这个世界,而多纳特和埃托奥已经找到了今天的“玩具”——
一大群鹫珠鸡。
这些长相特的禽类总是成群结队地出行,有着蓝色的羽毛,红色的眼睛,看起来像是某种西方玄幻世界观中的魔怪产物。
作为大象的邻居,鹫珠鸡们知道不能去招惹那些体格庞大的成年个体,但对那些还没长成的小象,它们就没那么客气了。安澜发誓其中一只鹫珠鸡狠狠剜了多纳特一眼——这可能和它正兴致勃勃地拿象鼻去“袭击”对方的小鸡崽子,并把人家吓得大声尖叫、羽毛乱飞有关。
不消多时,多纳特和鹫珠鸡们就“打”成了一团。
听到动静,断奶了的小象们也在往这里张望,有的是安澜的兄弟姐妹,有的按照血缘来说是她的下一辈,尽管都自诩为家族中的大孩子,但它们也按捺不住玩耍的冲动,迅速蹭了过来。
一时间门,场中充满了快乐的小象和不快乐的鸡。
安澜发现自己陷入了羽毛的海洋当中,无论是往左扭头还是往右扭头,就有扇着翅膀、气势汹汹的鹫珠鸡在朝它的脸上飞扑,其中一只差点和她兜头撞上。这一照面让她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直到感觉背后硌到了一个很坚硬的东西。然后,仿佛意识到这样会让她不舒服似的,那东西,或者说那东西的主人,调整了一下位置,使它变成了一个完美的、能够支撑体重的拐杖。
安澜好地转过身去——
映入眼帘的是卡拉那对长得快要触及地面的巨大象牙。
非洲象群体中鲜少能够见到那么长的象牙,安澜毫不怀疑这个家族具有某些长牙个体的优秀基因,这使得家族中的成年成员绝大多数都如同猛犸象再世,但也给它们带来了潜在的危险,因为象牙是许多成年非洲象痛苦的根源。
但是今天,她并不需要考虑这些沉重的问题。
今天,外婆卡拉似乎有着不错的兴致,愿意带着小象活动一会儿。
这头老母象非常地拍了拍安澜的脊背,旋即用象鼻把她从玩闹场里牵了出来——尽管已经多年不亲力亲为照顾后辈了,但它的熟练度并没有褪色,第二代母象曾经也是通过观察并模仿它的所作所为来学习该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的。
卡拉抬头看了一眼小女儿——阿达尼亚正在扑扇耳朵恐吓几只可怜的鹫珠鸡——然后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继续用象鼻牵引着安澜,就好像一个老人牵着新生儿的小手。在它的引导之下,安澜感觉到了绝对的安全,只是无比自然地往前走,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引到了队伍的一侧。
走到一片灌木丛中时,卡拉放下象鼻,推了推她的脊背。
老母象并没有做出进一步的暗示,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安静地开始了进食。
成年非洲象的食谱中包含有超过一百种植物,年轻的小象们必须通过多年学习才能完全了解这些在不同地点、不同时间门成熟的植物,并根据环境温度好湿度的不同,判断当前最适合进入哪片稀树林或者草场觅食。不像人类可以用计算机或者纸币做出一张张简单易懂的表格,非洲象采取的是最原始的、时间门长了也最容易形成条件反射的方式——言传身教。
卡拉用它的象鼻拔起周边的藤草,撇开那些不能吃、不好吃的部分,只留下可以被食用的部分。它对象鼻的掌控已经到了一个让安澜怀疑它能用象鼻绣花的地步,在整个挑选的过程中,她看到的都不像是一个器官,而像是一架被程序控制着的精准无比的除草机。
经过无数次尝试,她才能别扭地把鼻子弯曲成类似的形状,但模仿的也只是动作,并不能实现这个动作的目的。
卡拉观察了一会儿,用鼻子敲了敲她的头顶,轻哼一声。
安澜认为那是满意的意思。
第399章 【修】
从那天后,安澜就总是黏在卡拉身边。
这并不是一个容易完成的工作——考虑到母亲仍然很有保护欲,三个姨妈每天都会轮流过来密切看护,而外婆的兴致也总是飘忽不定。
有赖于族长的智慧和领地条件的稳定,象群在过去十年里成功抚养了数只小象。尽管卡拉对每一名新生儿都十分珍视,但它这几年放在小象身上的注意力肯定要少于曾经生一个死一个的时候。
但是安澜有足够的耐心。
从来都是这样——她想要得到的东西,一定竭尽所能、拼上全力,直到最终把它握在手里,或是确信毫无半点得到的可能。
在她的“死缠烂打”之下,卡拉渐渐习惯了有个小外孙女在周围撒欢,还因此重燃了教学兴趣,事实上接过了阿达尼亚的部分职责。
就现阶段而言,它教导安澜的都是些生活常识,主要集中在“吃”这一方面。
老母象会在咀嚼食物时忽然停下来,微微低头,让安澜可以用象鼻去抚摸、探索那塞满了草叶的嘴巴,好知道这些草叶被嚼碎后是什么滋味,加深对可食用植物的印象。
有很多次,安澜几乎是敬畏地看着卡拉卷断一些带刺的金合欢树枝,然后把像感觉不到痛一样把它们塞进嘴巴里。心情好时,卡拉还会做一些更加精细、也更加值得学习的工作——象鼻把刺与刺中间鲜嫩的树叶一点一点剔下来。
过去她只在长颈鹿身上看到过这种技术:纤长的、灵活的舌头允许它们绕开植物上烦人的尖刺,直接去舔食那些被尖刺保护着的绿色部分。
在外婆身边,安澜飞快地学习着。
虽然身体发育缓慢,她还不能复制一些觅食操作,但知识总归是知识,被无数个世界打磨过的灵魂有能力把它们牢牢记住,并在必要时刻翻找出来,涤去上面的灰尘。
安澜学得认真,卡拉也看得到她的进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老母象不再止步于教授生活知识,而是会在散步时用低沉的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