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严寒,妾担心郎君身子不济……”
“你闭嘴!”
这是乾平元年的最后一夜,是爱人相拥的至欢时刻。更多小说 LTXSDZ.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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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便是乾平二年,正月初一。
城中人人拜年贺岁,互道新春佳节,人和事兴。
谢琼琚在外祖父处逗留的时辰稍长了些。
即将古稀的老人老泪浑浊,拍着她的手与她闲话家常,告诉她一切安心,她就是汝南明氏与长安谢氏唯一的孩子。
又与她道,当年知之者五人,三人尽归尘土,剩二人乃自身和长子,定守口如瓶。
再道如今明家剩余人口,望她看在多年祖孙之情,且仁心待之。
谢琼琚颔首,“外祖父且放宽心,安享天年。”
天年至此终。
汝南明氏的尊长,辞世于新春第一日的夜中。其一直侍奉在侧的长子亦因连日操劳,突发心悸随父而去。
三日后,明氏族人送骸骨回汝南。
贺兰泽派兵甲护之。
谢琼琚戴孝出城郊十里跪送,归来坐于堂中沉默许久。这数日间,谢琼琚原都很少开口。
贺兰泽见不得风,未曾远送,只看着愣不语的人,谴退侍者上前搭话。
“长意。”他低声唤她,心中有些忐忑,“你是否……”
后面的话,他没有启口。
有些话并不好说。
索性谢琼琚在这一刻给了他回应。
她对上他的眼睛,嘴角噙了抹若有若无的笑,轻轻摇首,“妾没有想到旁处,更不曾疑心郎君。”
她看着男人面上缓缓定心的情,只拉他至近身处坐下,“外祖父虽年事已高,然远谋之心一点未少。且用自己本就时日无多的寿数,和多病之身的长子一条命,换了你我的安心,换了我的承情,换了你对他们阖族的庇护。妾看透这处,只是心中多有感慨。外祖父所求不过族人平安,而谢氏一族如今亦是人才寥寥,阖族孤寡老幼意图同样不过锦衣玉食,故而他日郎君赐富贵即可,权势还是少些吧。”
这一年新春,竟是由两条人命拉开的序幕。
贺兰泽颔首应她,“你说了算。”
“还有一处,亦由妾说了说。”她本有些疲惫地靠在他怀中,这会抬眸,眼中有了些光彩,“此番回去,阿梧处妾说了算,郎君不许插手。”
“他是你的孩子,自然你说了算。”说这话时,贺兰泽不免想起自己生母,只顿了顿道,“只是这些年多来都是阿母照料他,若他一时适应不了,你也莫伤心。”
谢琼琚笑着点点头。
过了上元节后,虽天气依旧冷寒,然大雪彻底停了。日头出来,一连数日地上雪水冰渣化开。又两日,新泥翻干。
谢琼琚便再也忍不住,只催促贺兰泽出发。01bz.cc
“莫说妾不关心你,妾且算着日子的,你自十二开始,至今五日夜中都不再咳嗽,睡的都是完整觉。反累妾时时提着一颗心,不是伸手摸你身上被褥,便是闻你呼吸已否顺畅。只能白日补眠。还有皑皑——”她看着隔案对弈的父女俩,“都能下地了,剩一点疤痕,左右在小腿上,不碍什么!”
“你俩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谢琼琚将手中书卷扔去棋盘中央,拂乱父女二人的棋局。
“阿翁,你管管你夫人!”皑皑眼看就要吃下贺兰泽大片白子,眼下骤然被弄乱棋局,几欲跳起来。
冲着谢琼琚道,“阿母故意的是不是?且帮着你郎君,没你们这般的……”
“少扯这些有的没的。”谢琼琚从贺兰泽手里接过书卷,目光不屑地扫过棋盘,只毫不留情地戳破他,“你阿翁可不是放水,这放的是海吧。”
书卷被她握在手中卷成桶状,一头戳向棋盘一角关键处,“你阿翁一点也没把你当作对手,如此不尊重你!”
皑皑近来喜欢上了围棋,贺兰泽是这方高手,于是闲来便被缠着对弈。
资深者和初学者,教导时他还甚有耐心。然待皑皑已经有了初步的基础,四下寻人对弈时,贺兰泽这般棋艺精湛者便委实不欲和她下。
奈何谢琼琚早早便以要为阿梧学推拿这正大光明的理由,躲的远远的,如此便苦了贺兰泽,硬着头皮陪女儿。
于是,从云中城到千山小楼,从去岁十月深秋至今岁三月,时时能看到父女二人隔案对弈的模样。
谢琼琚则在另一边,捧着从薛灵枢处得来的医书,在他教授下,一页页学习推拿方法和招式。
千山小楼主殿东边的梅林凉亭里,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贺兰泽瞧着娇媚明艳的妻子,从方才的嗔斥恼怒又复了这一刻安静阅书的模样,心下稍安。
他们是正月二十五出发离开的云中城。
比之一过上元节,谢琼琚便一个劲催促回来,其实不过就多滞留了八|九日。原是他年前得了谢琼琚愿意留下的话后,特地飞鸽传书请了薛真人出山,再诊一回她的身子。红鹿山大雪封山,故而拖到了数日。
薛真人道是眼下无大碍,但是郁症顽固,多来随心境和环境而反复,交代还是多观察留心的好。同时又将两味调理郁症的方子留了下来。
二月初八回的千山小楼,至今将近两月。其实所谓环境并不是太好,虽然贺兰敏一派慈和地迎入一家三口,然而阿梧却不曾融进来。
哪怕这三人是他的双亲,手足,他也不曾亲近。
入府门那日,贺兰敏带着他在府门口迎候。
贺兰泽最先从车中下来,回首扶了一把身后的皑皑,待谢琼琚下车时,阿梧已经自个推转车轮回了屋内。
在陶庆堂用的晚膳,入院时,遥遥便见祖孙二人在东暖阁临窗的位置,贺兰泽抬手止了通报。
本是想着一家子骨肉不必麻烦,大冷的天通报来去,还要孩子出来请安问候。然待走近后,他便有些后悔。
站在门外毡帘前,里头的对话听得很清楚。
贺兰敏问,“方才迎候你阿翁阿母,怎就早早进来了?”
阿梧道,“我就想看看阿翁,看见便好了。阿翁果然英朗俊逸,原是祖母教养得好。”
贺兰敏又道,“但你没有问好请安,少了礼数,便是祖母的不是了。”
阿梧便继续回道,“那一会阿翁来了,我向他请安。”
没有有一句提到谢琼琚,贺兰泽面色有些发沉,牵着她的手陡然用力。
谢琼琚看他一眼,将他往后拽退一步,“孩子喜欢你还不好吗?至少我们之间,能有个与他搭上话。我们两个都没养他,他没都不喜欢就不错了。”
贺兰泽看她素白面容上撑起的笑意,低声道,“不急的,许是阿母平素说妾多些,慢慢来。”
谢琼琚便挑眉,“所以也很正常对不对?总不会常日挂在唇畔念叨的是妾,若是如此妾反而畏惧!”她将手从他五指间抽回,捏了捏自己的袖摆,抹去一层薄汗。
贺兰泽看她广袖中的痕迹,陡生一刻不该带她回来的念头。
至今三月里,雪尽梅花落,换作桃花色。
阿梧和谢琼琚的接触寥寥无几,若非谢琼琚每日晨昏定省前往陶庆堂请安,根本见见不上孩子。
贺兰泽见他同自己还算亲近,接了几次来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