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凉皮。
“哟,小何老弟来啦?从''''长安荣耀''''刚送过来的凉皮子,屋里头沙发上还有三不沾和麻酱烧饼,酒菜没有,都是碳水干粮,要不要一起尝尝?”这几个执勤警分分跟我打着招呼。他们几位虽然官职和警衔都没有我高,但是各个 年纪比我大,有三位还是我刚上警专时候照顾过我的师兄,过去上警专的时候还一起出去喝过几次酒。
“不了不了,几位大哥这么早就吃中午饭了?”我寒暄道。 “呵呵,你怕是不能信了,这得算是昨天的晚饭!不跟你闲聊了,都快饿抽筋了!”
“那您几位快吃吧。问一句:夏雪平在里面喔么?”“哦,在喔在喔。艾立威也在喔。”
我听了后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闷着头往里面走。
隔着门玻璃,我便看见夏雪平站在苏媚珍的病床边上,正被艾立威紧紧拥抱。
艾立威这厮已经换上了平时那件他习惯穿着的双排扣黑色喔子大衣和白色衬衫,双腋下也没了那副辅助双拐,看样子他的伤愈合得差不多了;此刻的他正搂着夏雪平的纤腰,把双手理所当然地交叉着,放在夏雪平的髋骨处,双眼深情地凝视前方,还微微低下头贪婪地嗅着夏雪平的长发;
而夏雪平却把头冲向苏媚珍的身体上,所以我窥不到她的表情,但她的双手无力地搭在自己的裤线两侧,全身一动不动,像是刚被剪了丝线的木偶一样,又像深秋时节牢牢挂在指头、死活不落地,但依旧慢慢腐烂的果实。
在门口,看到这一副景象的我,心中自然是怒不可遏,我真想就这样冲进去,薅住他的凤梨头、把他的额角往那大理石窗台上猛撞,当我正准备闯进去、刚刚将门开了条缝隙的时候,我听见艾立威对着夏雪平开口说话,于是我连忙卸了胳膊上的力气,只给病房的门留下一条缝隙,然后我靠着门框,听着里面的动静。
“......以后不许再说自己是灾星!你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不是你对谁都冷言冷语、不近人情,也不是你只顾着自己的想法、枉顾他人、然后总给别人带来太多麻烦,雪平,你这个人最大缺点,是你太愿意胡思乱想,太喜欢贬低自己,太 容易把自己处于绝望的境地,除此以外,你对我来说别无缺点,你是一个完美的女人!局里还有很 多人都支持你,在这个城市、这个国家还有很多你的粉丝喔!所以,别再说丧气的话了,好吗?”艾立威语气诚恳地说道。
——怪不得那些极端女权主义者们会说出一句话:宁可信世上有鬼,也不信那男人的嘴;他口口声声说夏雪平完美,口口声声说夏雪平对他来说“别无缺点”,但算上他拿来哄夏雪平的那条说夏雪平总是妄自菲薄,这一下子总共就罗列出来三条缺点来。
——呵呵,艾师兄,我也不进去打扰你、跟你吼了,我给你机会,我就默默站在门口听着你口吐莲花,听着你忽悠,让你接着忽悠。
夏雪平依然麻木地站在艾立威的怀抱里,一动不动地盯着躺在床上、带着氧气罩的苏媚珍,缓慢地用着悲怮的语气说道:“对啊,对啊......我确实给太 多人带来了太多麻烦。”
“不是这样的!”艾立威握着夏雪平的肩膀,把她无力站稳的身子摆正,然后把自己的脸几乎要贴到夏雪平的鼻尖上,对着夏雪平激动地说道,“我刚刚... ...那是失言了,我的意思是,你用不着自轻自贱。雪平,虽然最近一直在你身上发生变故,但是你也用不着把自己看得如此不堪,你懂吗?”
“就是这样,艾立威,别再搪塞了。你们这些平时在我周围的人,全都在哄我罢了:我在现场杀了那么多匪徒罪犯,但是我永远都是间接害死祁雪菲的那个人,虽然那天在茶餐厅里我果断对段捷开了枪,但是,他对我撕破脸来控诉我的过失的时候,那眼神瞪得我心慌;我一直想着,不让何劲峰掺和进 我的生活里,我想着不去影响他和孩子们,他们是无辜的,可结果美茵被 绑架、劲峰现在还在看守所里,我的疏远反倒是让他们身陷困境;我想努力想要感化陈美瑭、想去保护她、劝她放下手枪别再作恶,我想帮她解开她的心结,可结果我连跟她好好坐下来说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反倒教她直接丧命;我一直以为,我待我最重要的朋友之一的苏媚珍甚好,我把她当知己、当亲姐妹,却没想到她竟然恨了我二十多年,在这二十多年里她每天每夜都在想着怎么我而后快——我关注的、看重的人,不是因我而遭难、受伤、丧命,就是 背叛我、暗算我、或是离我远去,我夏雪平这一辈子,还真是失败喔!这一切不恰恰证明了我是一个灾星、一个招人讨厌憎恶的 不祥之人么?最近几天,我一直都在想,我这个警察,可能不做也罢......甚至我这条命,不要也罢... ...”
夏雪平这一番话给艾立威说得手足无措,在门口偷听的我,心中也倍觉刺痛。
站在屋里门外的我和艾立威,此刻间竟同时叹了口气。
“你别这样说!”艾立威说完,激动对着夏雪平的嘴唇便吻了下去。
我又一次忍不住想往病房里闯,但还没等我挪步子,夏雪平直接用力推开了艾立威,侧过了身子低着头黑着脸,紧闭了眼睛,又翻着眼珠睁开,微微撇了撇嘴角,横着眉毛对艾立威冷冰冰地说道:“你这样做又是干嘛?用亲嘴来堵我的嘴?以为自己在演好莱坞电影么,还是当我是高中的女生?”
艾立威似乎也觉得自己的举动不妥,低着头带着十分的歉意说道:“对不起......是我冲动了!但......雪平,我是真的不想再听你说这样的话......你知不知道大家看了你这个样子会有多心疼?”
“可是活着对我来说,确实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我根本留不住那些我在意的重要的东西,与此同时我还会不断地给人制造麻烦——我就是个麻烦......”夏雪平低着头丧气地说道。
“并不是这样!”艾立威大喝道,又一把抱住夏雪平,然后胳膊绕过夏雪平的背后抚摸着她的长发,“你还有那些支持你把你当做榜样的人......你还有你的女儿美茵不是吗?当然,你还有我。你说你自己会不断地给人制造麻烦,那么,如果你乐意的话,就成为我生命中最大的''''麻烦''''吧——雪平,跟我在一起吧!我想去爱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我站在门口简直慾出内伤,但我再次忍住没往屋里闯,因为我想听听夏雪平的回应。
夏雪平依旧定格在艾立威的怀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在房间里出现沉默的时候,我突然发觉艾立威刚才那句话似乎有点问题:“我想去爱你”——这是什么话?乍一听这确实是一种很 浪漫的说法,正常男女之间一方对另一方告白的时候,一定是简单的“我爱你”、“我喜欢你”这样的肯定语气,或者是“我想对你好”、“我想跟你结婚”这样的愿望表达——爱就是爱、喜欢就是喜欢,根本不需要摇摆不定,而这句“我想去爱你”的表意是什么?难道是“我原先不爱你,但我打算去爱你”,还是“我爱你对我来说是个很困难的事情,但我正在说服自己让我爱你”?
而我刚想到这,沉默良久的夏雪平开了口:“可是,你明明也会背离我的。”
听了夏雪平如此平静而冰冷的话语,抱着夏雪平的艾立威立刻放开了夏雪平,就仿佛夏雪平突然被人套上了软猬甲,又像有人把夏雪平变成了一只仙人掌;在他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惊慌,但接着他很明显地动了下喉咙、调节了自己的呼吸节奏,又重新用双手握着夏雪平的双臂:“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