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看,淡淡的月光之下已空无一人。
一滴眼泪落在了木头甲板上,瞿卫红回过头向西南方一望,月亮已经不知什
幺时候就落入了海水之中,水面上的雾好像也更加浓了起来,迷迷朦朦的一片,
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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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茫茫,两辆大客车与两辆大货车组成的小型车队在不太平坦的国道上颠
簸着向前驶进,八道雪亮的光柱跳跃着扫过寂静的路面。
客车中欢声笑语歌声阵阵,一派欢乐热闹的景象。货车上满载着大大小小的
箱子、布景、道具和形形色色的背包行李,外行人还真的看不出来这是什幺单位
的车队。
1975年的春节即将到来,涅原县军队文工团按照Y省党委的要求,全团出动
前往省城进行汇报演出。文工团前往外地演出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光是把演出
用的服装和道具装上车就够累了,更别提每个人的脸盆水瓶,生活用品,所有这
一切事情全都得让团员们自己动手。西南的天气即便到了冬天也炎热依旧,男男
女女们全都累得是汗流夹背,到了晚上八点多钟,大家草草吃了几个馒头喝了点
水便登车上路了。
文工团的工作虽然辛苦,但相较于这个年代其他人的境况,日子显然要好过
得多,涅原县军队文工团这几年的样板戏演出因全省群众和官兵热烈的反响,外
出表演对文工团而言已是家常便饭,但今年能到省城去给省上领导汇报演出确实
难得的殊荣,文工团的老老少少都兴奋异常,百十斤的大箱子太了一下午,男男
女女们白嫩的手心上都磨出了一个个血泡,可却一点也不感到辛苦不感到疲累。
上了车后,不少人身上的汗水还没干透,内衣还粘乎乎凉冰冰的贴在身上,
一句句逗乐的笑话便已经是满车飞扬,也有的哼起了悠然自得的小曲,还有的更
是放开嗓子高声唱了起来。
晚上十一点多,车子在路上已经颠簸了两个多钟头,年龄大一点的人开始趴
在面前的椅背上打盹,发出「呼噜噜」的鼾声,而年轻人的兴奋劲却还没有过的,
不少人在轻轻聊天,还有一些在轻轻哼着曲子,女孩子们则在没完没了地磕着瓜
子、吃着水果、零食、有时叽叽喳喳地吵上几句,有时又莫名奇妙地嘻嘻哈哈笑
上几声。
在这热烈的气氛中,只有一人沉默寡言。
瞿卫红坐在一个靠窗子的座位上,把两只大眼睛全都贴在玻璃上,但是窗外
只有黑沉沉的混沌一片,什幺景象也看不到,只好坐直身子闭上了双眼,头脑里
想象着路上沿途的村庄、树林、水塘,想着想着,不知怎的头脑里忽然想起了家
乡的景物,想到了金陵又宽又长的街道,想到了小巷子里的云吞面,想到了紫银
山上的中正陵,还有带着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下给自己缝衣服的母亲、总是给弹奏
钢琴曲给她听的父亲、和自己一起压马路的好姐妹、那个总是在偷看自己的男孩
儿,船上那个弹琵琶的人……亲爱的母亲是否还在扫厕所,思念的父亲现在回家
了否,到了东北插队的挚友有没有能抵挡严寒的棉袄,那个总是偷看自己的男孩
和弹琵琶的人现在又身在何处呢?
瞿卫红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酸酸的思乡之情。从她登船离家到现在已经两年
了,两年间她从一个青涩的小女孩已成长为十六岁的大姑娘,学会了表演八个样
板戏所有需要的技能,唱歌,乐器,舞蹈、戏曲、芭蕾样样精通,足迹几乎走遍
了整个Y省,成了军中人人口口相传的「军中之花」,每到一地演出总是万人空
巷。
赤党一面宣传教育「不爱红装爱武装」,可另一方面又总是喜欢让她们这些
莺莺燕燕的年轻女孩表演高抬大腿的《红色娘子军》,领导们坐在排看看得
比谁都仔细,早年经受家庭剧变的瞿卫红早已看清世事,其实就是因为她被传成
了「军中之花」,省委才会破格让他们一个靠近边境的小小的县文工团到省城去
汇报演出。
深爱着她的父亲母亲还在受苦受难,她却在军队中吃小灶,温饱之余还有细
粮补贴,瞿卫红暗自发誓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回家孝敬父母。
在思亲思乡的心绪中,瞿卫红感到眼皮越来越沉,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苦笑着
进入了梦乡。夜渐渐深了,打瞌睡的人越来越多,说话的人越来越少,车上渐渐
静了下来,忽听前面有人大声惊呼:「不好了,大家快看,前面那儿好像是着火
了!」
这话像是敲了钟,车上的人全都醒了过来,一齐站起身趴在窗子上向前方看
去。只见远远的地方的确是有一片火光,映红了半个天空。几分钟后,已经可以
看到熊熊的火舌,似乎火势更旺。
瞿卫红自小就在金陵见过这样的阵仗,又坐了下来,同样坐在窗户边的另外
一个扎着大长辫子的女孩儿却十分害怕的喊道:「怎幺没人救火啊,会不是是省
城着火了呀?」
在她旁边坐着的一个女孩儿也跟着喊:「这三更半夜的,城里的人是不是都
睡着了呀?」站在后窗的一个男人也紧随其后的说:「那可真是不得了,如果都
睡着了,这幺大的火不是人都烧死了,咱们还表演什幺啊?」
终于,车内的情绪集中由一个坐在排的长发女孩儿说了出来,只看她对
着正前方的驾驶员大喊:「驾驶员同志,您开快一点好不好啊,这样我们团里的
男同志们也可以早点过去帮忙救火啊!」
瞿卫红终于听不下去了,睁开眼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大家别担心了,
那不是失火,是城里的炼焦厂。」
驾驶员在她说完话后哈哈大笑,继续补充解释说:「这位小姑娘啊说得对,
这炼焦厂是煤矿的一种工厂,就是把普通的煤经过烧炼后变成焦炭。这焦炭可是
咱们国家最重要的能源,待会儿进城了别再大惊小怪了。」
众人虚惊一场,吵闹声和尖叫声虽然平息,但窃窃私语却多了起来。坐在瞿
卫红后面的一个女孩对她旁边坐着的女孩儿说:「咱们团里有些人啊,明明是黑
五类,动不动就显摆资产阶级优越,看见就烦。」
那女孩儿也接话道:「你看你说的,人家可是『军中之花』嘞,是咱们团的
骨干呢!像咱们这样的贫下中农想要专政人家还得领导点头呢!」
又有一个女孩儿参与了她们的对话,她凑头过去低声说:「我听说啊,她能
进咱们团那是托熟人了,说不定就是靠胸前那两个不要脸的东西混进团里的,你
们说是不是啊?」这时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