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等口号。
而他这个劳动积极,工分,乐于助人,大义灭亲的「可教子女典型」,
「黑五类」中的良好分子,则被生产队副队长安排用梯子爬到农场附近一个寺庙
的屋梁上去铲除梁柱上充满「封建糟粕」的木刻画与彩绘,也就是在那里,他
次见到了老政委。
因为那里过去是一座尼姑庵,是佛教徒们烧香拜佛的场所,屋梁上雕刻的都
是佛经上的典故,平心而论,他是不愿毁掉它们的,但他不「革命」,就会有人
革他的命,所以他别无选择,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挥斧头就砍,拿起砍刀就刮,因
为用力过猛,他差点一脚落空摔下来,关键时刻老政委为他扶稳木梯,鼻梁上的
眼睛替他摔得粉碎,他自己则保住了一条命。
从木梯上下来,孙德富次见老政委时他完全没没认出来老政委,还一个
劲地感谢那个那个戴着雷锋帽,脸晒得黝黑的中年男人,老政委笑笑亮明自己的
身份,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并把自己戴着的眼镜送给他,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
对他说:「孩子,破旧没错,但没有旧,也就没有新了,革命的热情要有,革命
的头脑也要有。」
赤党九大后,「革命」的浪潮更盛,有天上午,生产队召开了全体工人干部
家属大会,责令人人回到房间,将自己桌上和箱子里所藏的书籍一起搬放到会议
室的大桌上一一进行检查。除猫主席着作和部分革命书籍,其它的书籍统统堆放
在一起焚之一炬。孙德富不舍得交出从家中带来的古典名着《三国演义》与《红
楼梦》而被赤卫兵翻箱倒柜仔细搜查一番。甚至连平时与母亲的通信信件也翻出
一一过目,看有没有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内容。
孙德富终究还是让那些「革命小将」们失望了,《三国演义》与《红楼梦》
没找到,信里全是猫主席语录,赤卫兵气急败坏地揪他出来站在烈日下进行批斗,
他该「认罪」就「认罪」,这些小将们拿他毫无办法,只好做罢。
这个主意可不是他这个当年才二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子想出来的,他的《三国
演义》与《红楼梦》也没有藏在他的房间,让那些满心「革命」的赤卫兵们吃瘪
的人正是老政委,那个告诉他要有革命头脑的中年男人。
自寺庙相识,孙德富和老政委很快就成了忘年交。每当夜深人静,老政委睡
不着觉失眠的时候,他睡不着觉想家的时候,两个年龄差了整整一轮的人便会在
山野间闲谈,越是深交,他就越是敬佩老政委,越体会到在这个世界上做一个好
人是多幺困难的一件事,比较之下,像他这样的平庸之人,做恶人就容易多了。
孙德富已快活过一个甲子,打过交道的人不计其数,这些人之中有人善,有
人恶,有人奸,有人憨,但像老政委这样的人,也唯有老政委一人而已。一个旧
时代的知识分子,凭借着先人三步的远见卓识巧妙地躲过赤党历次的政治运动,
把一个贫瘠的农场经营的井井有条,不仅能保证农场的工人们顿顿吃饱肚子,过
年还有牛羊猪肉的额外福利,真可谓是国士无双,但他死得轻如鸿毛,死后连个
墓地都留不下来,受过他帮助的人把他忘得一干二净,记得他的反倒是自己这个
手上沾满了鲜血的恶人,也实在是殊为可悲。
老政委逝世,照理说县革委会应该再委派一个新的政委,但不知老政委用了
什幺办法,竟说服了县革委会直接任命他来做新的政委,更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
当这个决定在全农场的工人干部家属大会上宣布时,没有一个人对这项任命提出
异议,众口同声道:「我们大家一致拥护赵政委的遗愿,坚决支持小孙同志的工
作,请组织放心!」
孙德富就这样当上了农场的政委书记,而且一当就是七年。那时已经是「文
化大革命」的第九个年头了,时移世易,一首名为《知青歌》的民谣在全中国四
处传唱,歌词他已经记不全了,反正有这幺几句:「告别了妈妈,再见吧故乡,
还有那金色的学生时代,只要青春进入了史册,一切就不再返回;告别了妈妈,
再见吧故乡,我们去沉重地修理地球,那是我们的神圣天职,我可怜的命运哟!」
作为农场的政委书记,孙德富敏锐地嗅到了非比寻常的气味,不出他的预料,
年末Y省知青为了返城发动了集体暴动,赤党中央又惊又惧,事态平息后下文立
马宣布下乡知青符合条件者可申请回城。
文件一出,县党委书记就亲自来农场安抚他这个知青政委,他明白领导的意
思,他是符合条件的,是随时都是可以走的,所以党委书记希望能挽留住他,好
给其他知青做个表率,知情全走光了,农场的生产就会一落千丈,直接担责的是
县党委书记,其次才是他这个小小的农场政委。
与其说是社会主义的「糖衣炮弹」留住了孙德富,不如说是人类的原始欲望
留住了他,只需要他一个简单的返城批准,就能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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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奉上自己纯洁美妙的身躯,这样的特权对于孙德富来说,简直有如吸毒一般不
可自拔。
说来也可笑,在那个「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年代,农场知青们最常见的娱乐
竟是谈性交、性骚扰和打扑克。而且谈得越下流,你就越安全,各种原因他也是
年过四十岁后才逐渐想明白的。
在一个政治话语取得绝对霸权的社会里,留给个人的仅有一条狭窄的宣泄渠
道,就是谈性和性交,于是这条渠道便汹涌澎湃,一泄千里,不可收拾。诚然,
这也是人性的一部分,但这部分的恶性膨胀势必挤占了伦理道德升华的空间,社
会大众正是在大力号召要做「脱离低级趣味的人」时全部低俗化了。
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个朝代、一种机制能把劳动密集型的工作场所变成群
体性的娱乐场所,而且在这种场所中如果正常谈论社会、时事、人生、友情,都
可能有「传播小道消息」、「拉帮结派」、「散布反动言论」、「诋毁猫西泽思
想」之嫌而招来麻烦,只有谈论性交最安全。越下流就离政治越远、越保险。性,
有着广阔的空间和无比的深度,谈之不尽,诉之不完,能让人作最大限度的探讨
和挖掘,又何乐而不为?
革命群众,特别是下乡知青们,其实是懒于劳动的,不过,这才显得出他干
活得格外卖力。每天出工,众人到了田里,都要先进行「雷打不动」的「班前学
习会」。
所谓「班前学习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