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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澄,她苍白的像是从来没有吸吮过足够的营养,但若直视她的双眸,又会被那闪现于无力之中黑溜溜,如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般的目光吸引。她的视线所及,不抗拒,也不相迎,就像没有焦点,只是看着。
她坐在「峰」最靠近门口的位置,这里抽烟的人最少,因为门口面向西面,一到下午便有刺眼的阳光放肆的扫进屋内。
店里头几位男客人瞧了她两眼,但谁也没有过去搭訕,对他们来说,善澄的存在带来一种近距离欣赏日本陶瓷娃娃的艺术感。
亚麻律坐在咖啡店离门口最远的墙边,和善澄中间隔了四张双人桌。而位于吧台对面的墙边,郑紫坐在一个刚好与亚麻律和善澄形成正三角形的位置。
郑紫的穿着特别显示曲线,修长又不失肉感的腿通过腰际,与上半身最能引发男人母性的突出处,形成一幅诱人的图示。她那双超过十公分鞋跟的高跟鞋,有规律的在木头地板上轻敲。相对于善澄呈现出不可侵犯的气质,郑紫则浑身散发让咖啡店内男士都像苍蝇一般浑身不自在,不停想往她坐着的方向蠕动。每当她拿出菸,就会有男士过去为她点上。
亚麻律看着眼前这一切,他想起人们经常用天使与恶魔来形容人内心善与恶的衝突,从当前的局面来说,比起天使,男人到底是更喜欢恶魔,还是因为自惭形秽,所以露出倾向与恶魔交往的假象。可是天使和恶魔,难道是可以光从外表辨认出来的吗?
外头驶来一辆宾士轿车,就停在咖啡店门口对面,善澄的手机响起,她接起手机,刚开始以和外表一致的和缓语气,后来则逐渐拉高她颤抖着的嗓音。
善澄起身走到吧台,快速结帐后,推开门走向对街。
掛在大门内侧的风铃「叮零」响声,亚麻律望向门外,善澄背影的视线,注意到他方才座位脚边有个小提琴琴盒。
亚麻律从座位上跳起来,拉起那个檜木红,刻有「善澄」标籤的琴盒,赶紧推开门追上去。
「嘿,你的琴!」
善澄那时已经走到轿车门边,她没有立即坐进车内,而是和驾驶座,那位隐藏在隔热玻璃下不知名的人士,透过副驾驶座的车窗说话。
车开走了,就在亚麻律站在马路中间,脚踩马路中间那条白线,看着眼前这一幕上演的时候。
亚麻律看到善澄在流泪,儘管她刻意用纤细的手臂遮挡着,他想起这是一个人伤心难过的信号。
「你不要命啦!」一位出租车驾驶从亚麻律身后开过,对站在马路中间的亚麻律吼道。
亚麻律穿过马路,走到善澄身边,犹豫着该先递给她小提琴琴盒,还是面纸。最后他决定两样物品,由左右手同时伸出去,让她自己选。
「她会先选什么呢?」亚麻律好的等待结果。
善澄接过面纸,说了声谢谢,跟着接过琴盒。
亚麻律从善澄的选择,看出她内心对两种不同价值的看重程度。
善澄走到路边,想要拦出租车,但上海不像台北,出租车由于车辆数量的管制,本来就不多,形成供给失衡,出租车司机跋扈,黑车横行的情况。碰上下班时间,一时半刻根本拦不到车。亚麻律站在善澄身旁,他没有主动帮他挥手,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只是静静的看,直到善澄终于上了一辆上海到处可见的「大眾」出租车。
走回咖啡店,亚麻律找了一下自己的座位。他的记忆力不至于差到走出店外半个小时,就忘记自己的位子。他一开始的迷惑,在于他发现自己的位子上多了一个人,那个点烟就能吸引其他男人靠近的女人。
亚麻律没有立即夺回自己的位子,他坐在女子对面,而女子也和他一样,丝毫不介意彼此存在,翻开他的资料。
「你是台湾人?」郑紫抬头瞧了亚麻律一眼,说。
「我是。」
「你不想知道我怎么猜到的吗?」
「口音吧!这里很多台湾人,另外你翻看的资料都是繁体字,我想这些都足够你推论了。」
「你知道台湾男人在上海什么形象吗?」
「什么形象?」
「烂透了,何止包二奶,三奶、四奶多的去了。上海女孩子都知道,台湾来的男人最花心,最没节操。」
「你看我像这样的人吗?」
「你是什么样的人关我屁事。不过,你刚刚的表现倒是挺绅士的。」
与郑紫的对话,每一句都让亚麻律兴奋无比,他太喜欢这种直言不讳的人了,尤其是郑紫那种话中带刺,却偏偏夹在江苏软语中间,更显得有种衝突的美感。
「你看得懂这些资料吗,需不需要我为你解释?」亚麻律想释放一点善意。至少他觉得他在释放善意。
「看不懂,你这些对话啊!资料什么的太墨跡了!看没几页我头都痛了,这给鬼看啊?」
「这是諮商师与来谈者进行访谈所整理的资料,已经经过精简和整理了,我想原始逐字稿应该更冗长。」
「諮商是什么?」
亚麻律来大陆几天,这问题刚开始也被问了几次,然后他才搞懂在台湾所谓的「諮商」,在大陆叫「諮询」。
「就是你们说的諮询。」
「喔!骗钱的啊!」
郑紫很轻易的对亚麻律又下了一个轻率的定义,让亚麻律更觉得有趣。于是他请郑紫喝了一杯咖啡,果不其然郑紫拒绝了亚麻律的咖啡,或许因为她想喝抹茶,又或许她就是喜欢跟人唱反调。两人介绍彼此,开始漫无目的的聊天。亚麻律的话题大多是一些他对人的看法,而郑紫则一一加以提出自己的解释。两人一直聊到郑紫放在口袋的第二支手机,发出刺耳的铃响。
郑紫接起手机,对话筒说:「嗯……我知道了……地址给我。……你在复述一遍。行了行了,我这就过去,叫客人等个四十分鐘。」
「这么晚还要工作?」亚麻律见郑紫起身要走,问说。
「不像你那么好命,喝咖啡、读书,装什么屌斯。」
郑紫找到收银台付了自己的饮料钱,没有要让亚麻律请客的意思。她拿起店家名片,把自己的电话写在名片上,走到亚麻律身旁,把名片交给他,说:「亚先生,有空再跟聊你那些有趣的大道理。」
郑紫离开后,足足过了一个小时,亚麻律才想到,「那个女人为什么跑到我的座位来?」
这个问题在亚麻律继续翻看个案,在一叠资料下见到一张名片。名片的底色是薰衣草紫,一面印了墨色电话号码。另一面写了几个丑陋的字:
「年轻小哥有折扣,郑紫。」
载着一肚子的咖啡因,亚麻律回到社区,白玉路口有间湘菜馆,对面的良友便利店是附近眾多便利店中生意最好的。
在便利店买东西,价格比大卖场高,但亚麻律喜欢来这个地方,因为老闆顾林对附近的环境瞭若指掌。亚麻律想要开户、买辆自行车、找药局什么的,问老闆就对了。老闆身边有位高中没有毕业的女孩,叫顾珍。老闆是她的叔叔,每当老闆不在,她就是店里头的掌柜。
顾珍每天都看到亚麻律,但她每分鐘看的是她的手机。
「嘿!我昨天问的问题,你叔叔有回覆我了吗?」亚麻律随手抓了一瓶酸奶,跨过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猫,走到柜台前对顾珍说。
「你叔叔今天不在啊?」
「嗯,今天就我当班。对了,我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