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躲在歌声的巢穴之中,即使前方只存在著冻心彻骨的冰冷……
等到好不容易才回过来,他只能无言地望向天空。那对瞳孔映照出一片昏黄,当中感受不到任何怒气,悲伤也不见其影,有的只是虚无──一切思考都已放弃,自然也失去了目光焦点。
右手紧握住长剑,剑身兀自滴著鲜血,无数条乌血汇聚而成的小溪,缓缓窜入地表,将土壤染成满满腥红。
虽然修伊站立不动,长剑却闪耀著冰冷光辉,即使整把剑染成乌黑色,光辉也没有消退迹像,反而像是形成了一个透明剑身,表现出持剑之人的内心思绪。
身上衣服大大几道血欉泼洒过的痕迹,看上去是如此憷目惊心,布料吸饱了血浆,湿湿黏黏地贴住肌肤,从汗腺一滴一滴流出的,不知是汗珠亦或血珠,带走身体仅有的馀温。
嘴边唱出的歌声停止之后,音符无以为继,任由腥风吹拂流扫,剩下的几许共鸣也跟著消失无踪,即使音质澄澈依旧,却沉重得不令世界接受。
流泪了?不,只是鲜血彼此凝结,一颗一颗的在脸上滚落。只因欲哭无泪。泪,早已流乾了。
修伊虽然早就预料到有这种结果,但当实际碰上之时,能不能够逼迫自己接受,这又是另外一回事,至于週围倒下的数千具尸体,就是他给出的答案。
任由心中的那股黑雾,尽情驱使不受控制的心绪,这到底是修伊的本性?还是疯狂压抑之下的反动结果?
昏黄天色穿透黑雾,黑雾却并未因此消失,同时,一股淡淡的,像是搔著痒处的疼痛,跟随黑雾从心脏深处,渐渐往身体其他部位扩散开来,令鼻腔不自觉吸著週围腥臭的空气。或者说,这股疼痛彷彿一种呼唤,刺激潜意识中拼命压抑的魔性,终于得以解放出来……
──为什麽……
──为什麽我的心情会如此平静?
──为什麽我要杀了这些人?纵使结果无法挽回……
──为什麽这种血腥味,竟然让我有种怀念的感觉……
昏黄天色,渐渐染上几许鲜红,从头到尾冷眼旁观,却散发出难以直视光芒的太阳,花了许久时间,终于攀过山峰的顶端。在此之前,始终情茫然的修伊瞳孔似乎恢复了一些馀光,耳朵微微动著,过滤出夹杂在流风之中的事物。
那是……分趾鞋袜踏著草鞋的脚步声,似乎特地放慢了速度,从远方缓缓走来──声音显得刻意为之,像是要彰显其存在那样,直接传入修伊的意识之中。
长剑停留依旧,因为来人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而且修伊也没打算灭口,毕竟,这过不久就会传遍世间,没什麽好掩盖的。
脚步声毫不犹豫,直直地走向修伊所在的位置──地面散佈著许多兵器、盔甲、尸体,草鞋却像是不当一回事那样,直接踩踏而过。
“铃……”
本来不应该逗留此处的铃声倏地响起,清脆响音不受沉重的气氛干扰,随著脚步声的节奏间或敲击。
纯洁无瑕……唯有这般铃声,连充盈空气的血腥也不敢亵渎半分吧!
仔细去听的话,脚步声有两种旋律,代表来人有两位,虽然音质几近相同,却还是有著本质上的区分──略微颤抖的脚步声,以及掩盖此种失误、甚至巧妙将其化为乐音的踩踏脚步。
不知不觉之间,来人已经走到了修伊身旁,一人稍稍退后,另外一人则是衬著夕阳馀晖,踏上显得乌黑泥泞的混浊红滩,静默不语。
落日之前的最后一抹馀光,映照在那人的长髮上头,光芒被髮丝吸收,隐隐透出闪亮的圆形光环,髮尾贴著裤裙轻轻摆动,描绘出臀部的弹滑曲线。
“月夜野……”
不用转头,光听那毫无惧色的脚步声,修伊也知道来人是谁,直接叫出身旁之人的名字。即使迎面感受到血腥之风的吹拂,那阵乐铃的声响,还是能够微微刺激到耳膜──那股特有的白梅香,鼻腔依旧清晰可闻。
──即使看见这麽多尸首,还是不肯放弃啊……
“是,主人。”巴立刻回答,双眼直直盯著修伊不放。
虽然说巴站在修伊身边,但正确来说的话,是站在修伊身后一步的位置,这也是她最为习惯的站位。
跟浑身血污的修伊比起来,那道纯白身影穿越过腥臭血雾,沐浴在夕阳缓缓西沉洒下的昏红光芒,染为深红色的樱花,随著流风摇曳飞往空中──飘过眼前之际,巴的脸旁没有任何犹豫色。
巴的样子简直像是……把眼前的惨况完全隔离自己视界之外,只捕捉修伊而已。
“即使遵照那教的宗旨,破邪显圣,最后也挽救不了任何人。我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让自己双手染满血腥吧?”修伊开口问道。从对话来看,这句话像是在询问巴,但是更多的部份,却像是在问著自己。
经过声带勉强挤出来的声音,就像是这片落樱纷飞的季节一样,感觉虽不刺骨,却也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就跟不久之前,传到远方的那首歌极为相似──哀悼逝去之人,方能完整表现出来的祭歌。
“并非如此,而是大家把所有的梦想,寄託在主人身上。”
巴的回答相当平静,轻轻柔柔的话语,彷彿引导著稚子寻找出路,拉著榜徨无助之人,眼中流露出饱含生命的光芒。
她站在修伊身后一步,即使飘来刺鼻腥臭,她也没有打算退后,前一刻在森林中的焦急色已经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比起夕阳还要温暖许多的温柔情。
“梦……想吗?”修伊不自觉地重複呢喃,抬头仰望落日最后的一抹馀辉,空著没有握剑的那隻手,指头搓著渐渐变得乾涸的粉末血块。
他的身上没有一处刀伤,但是身体到处都沾染著鲜血,即使因为激烈战斗,魔力大幅消耗导致体温上升,面对那血染的景色,整个人还是受到牵连,成为暗红佈景最为主要的一部份。
──只因为,拥有了力量……
──拥有了力量,就必须受到力量摆佈吗?
──就算是为了报仇,杀了这麽多人又能得到什麽?
只是,眼前事实完全背离了他的愿望,没有收回剑鞘裡的长剑,剑尖还留著经过烧灼般的颜色,力量剩下些许微光残影,却遗留了极为鲜明的答案。
“虽然主人保护不了这裡的人们,但是,主人却背负了他们的性命──我能肯定的只有一点,就是主人必须好好活下去。”
巴移动了脚步,修长双腿带著红色裤裙轻盈舞动,发育良好的臀部,在腰带下方画出两道紧实曲线,躯体乘著香风飘到修伊面前──她觉得有必要面对面,说出自己的心意。
巫女,那教巫女──巴等于诠释著这个名词,彷彿一道圣洁白光,雪白的巫女服被胸部高高撑起,像是构成了无形结界,浸蚀週围尸体的红色光景,在打算接进巫女服的瞬间就受到排斥,并且被少女特有的体香取而代之。
巴的脸颊相当细緻,但是一双浑圆深邃的黑色眼眸,却寄宿著比起血雾更加灿红、如同火焰熊熊燃烧的生命光芒。
“活下去……?”修伊一脸茫然地回望巴,他不明白巴话中的意思。
──活下去?
──活下去,堆砌更多的尸体吗?
以巫女的身形,不可能佔据视线的所有角落,一块块凹地灌满水份形成的红滩、大片大片散落各处的铠甲、佈满缺口的精钢长枪、搭著箭矢的焦黑合成弓,以及原本使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