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轻咳了声。
「两年未见,如今你气色颇好。」
常慧止住笑,再度开口,话是对着傅宁抒讲的。
「託你的福。」傅宁抒淡淡的道:「莫不是要一直站在这儿吧?」
常慧又一笑,忙道着自然不是,便作了个请的手势。
这间云林山寺,就只有常慧师父一人,地方没有多大,前屋是佛堂,后头他另外搭了间木屋当住处。
木屋里什么都有,并不破旧。他请我们进去,用小炉子烧了水煮茶,又把暖盆里的火弄旺了些。
我坐在一边的椅子,直对着屋内瞧,而常慧和傅宁抒坐在另一头,两人便是在间话家常,似乎交情真是好的。
我在旁边听,知道这儿原来有个老师父,因为年岁大了,脑子不好使,常慧师父又无法时刻照应,就託了熟识的寺庙收留照顾。
我听了一会儿,不禁往窗外看,外边树林不住沙沙作响,除此之外,就没别的声音了。
唔…这里会有香客么?
我隐微纳闷,耳边听见常慧让傅宁抒伸出手来,一阵好就又调转回目光,见着傅宁抒挽高袖子,把手给递了出去。
常慧就去把住他的手腕,垂眼沉思了一会儿,才收了手。
「你心里也早有所觉才是。」半晌,常慧笑了一笑,先开口:「这两年之约,只是我一个托词。你的伤早好了。」
傅宁抒理着袍袖,淡淡的道:「即便是托词,我也一定会来的。」
常慧摇着头,笑了一笑,忽地往我看来。
太过冷不防,我有些吓了一跳,可因为他情很温和,就也没觉着惊惶而避开。
「喝茶么?」
「咦…」我茫然了一下,望了一眼傅宁抒,才说:「喝的。」
「可面前的茶,你一口都未动。」
我愣了愣,一阵困惑,他怎么知道的啊?方才他压根儿没往这边看的,可还是老实的回答他:「…因为有点儿烫。」
然后就又听常慧哈哈大笑。
「你叫静思吧。」他满脸笑意:「愿否与贫僧作个朋友?」
天渐渐暗下后,越接近林子外,就能听见马儿嘶鸣的声音,隐约还能见着车伕掛在前头的灯。
我跟在傅宁抒身侧,脑中还是方才那位温和住持临别前的话,说是让我以后想来就来。
「先生…」
傅宁抒看来一眼。
「常慧师父是不是觉得孤单?」我问,不然为什么主动要和我作朋友?能作朋友自然是好的,可总觉得很怪,为什么要特意提出来?
傅宁抒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想他并不这么觉得。」
「要是这样,他为什么不住到人多点儿的地方?」我纳闷的问:「这儿看起来没有香客啊。」
「云林山寺从不缺自愿上门的香客。」傅宁抒平淡道:「他愿意与你结交,并不是坏事儿,相反地,他能是良师益友。」
我喔了一声,懵懵的点着头,脑中想起了另一件事儿,犹豫了一下又开口:「先生受伤了么?」
「……」傅宁抒往我看来,像是一怔。
我不禁低眼,支吾了半晌,才道:「下午他看了先生的手,又说什么伤的…」
话还没完,头顶忽地被摸了一摸,我顿了顿,愣愣的往傅宁抒瞧去。
「不是的。」傅宁抒笑了一下,开口:「我没受伤,或者说…那是旧伤,便是之前与你提过的。」
我才想起来,他是说过…心里怔了怔,连忙看着他又问:「那都好了么?」
傅宁抒嗯了一声,温和的道:「都没事儿了。」
我松了口气,不禁笑了开来:「那太好啦。」
傅宁抒微微一笑,就来拉了我的手。
「走吧。」
「好。」
七十
回到渭平县城时,已是上元节,又入了夜,城中四处热闹万分,各家门前悬起彩灯,绵延了一整排,望去尽是一片灿灿火光,实在好不漂亮。
路上行人不少,摊贩也多,马车走走停停的。
我靠着车窗边,不住的往外张望,总觉得外头很热闹,像是有什么好玩儿的。
马车又走了会儿,傅宁抒就说下车。他让车伕把车先赶去书院,然后领我慢慢地走在大街上。
这边开了不少酒楼饭馆,又正好到了用饭的时候,几乎家家客满,压根儿腾不出一张桌子。
傅宁抒像是有目的,他带着我往前直走,周围看也不看,到了一间门面最宽阔的酒楼。
我抬头望了一眼上头的招牌,心里啊了一声,是月照楼,难怪那么眼熟。
「吃过饭再回去。」
耳边听傅宁抒说,我喔了一声,又驀地之间记起一件印象——对啦!那会儿要回来,自个儿曾想帮忙出点儿钱的。
…其实我也不是忘记了,就是…每次想起来,都已经离开客栈或者吃饱走了。
这回出去一趟,傅宁抒应该花了不少钱吧?我想了想,心里越加不好意思起来,要不是他带上我出门,这几十天都不知要怎么过的。
我决定这顿饭要自个儿出钱,可又想到丁驹说过这儿不太便宜…
唔…
正纠结着,我瞧见傅宁抒已经转身要进去了,连忙啊了一声,想也没想就去拉住他,喊道:「等等…」
傅宁抒停了停,没有作声,目光疑问的看了过来。
我慌忙松手,瞅了瞅他的脸色,才囁嚅的道:「先生…我们去别家吃行不行?」
傅宁抒还是沉默,半晌才开口问:「…为何?」
我支支吾吾,不知怎么说…
「你不喜欢这里的口味?」傅宁抒像是想了一下,又问。
「不是,很喜欢的。」
我想也没想就摇头,然后对上他的目光,就又支吾了起来,最后看他皱了眉,才赶紧道:「因为这里…东西不便宜啊。」
傅宁抒默然不语半晌,才开口:「放心,这点儿钱我还出得起。」
「可先生路上花了不少了。」我连忙表示:「我也有带钱,能帮忙付的…就是这里好像不便宜,我怕自个儿的不够。」
「……」
我瞅了瞅他,「先生?」
「…别的地方都客满了。」
傅宁抒只这么说,就一把拉了我进去。
我还要再说,可这儿的掌柜——就是上次来见到的铁掌柜,他已经迎了过来,还亲自把我们领去楼厅。
那儿同上次丁驹他表叔叔请客的厅室不大一样,比较小巧,但有个大大的窗台,吃饭的桌子就在旁边。
窗子一推开,能望见远远地一点一点的灯火,那些火光像是星子一样悠悠散佈,不住的朦胧闪烁。
铁掌柜在旁边让人把饭菜佈上桌。我见着那些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食物,立刻就忘了方才还说着付钱的事儿。
我不及吃饭,先去望了窗外,不禁怔叹,脱口就问:「先生,那些船么?」
「嗯,是游船,今儿个过节,会有不少人登船夜游,找一些乐人歌伎来助兴。」傅宁抒道。
「歌伎…是会唱歌的么?」我怔了怔又问,脑中忽地记起上回在这儿碰到的,那个抱琴的红衣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