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出口,长久横亘在君不封心里的阴云也随之消散。他还是习惯不带任何立场去与对方交际。随口胡聊了几句,林声竹也感觉到他们的关系似乎一瞬恢复如常。
痛饮三杯酒后,林声竹忧心忡忡地问道:“你现在告老还乡,那之前给小丫头攒的钱呢,能凑够你想给她的好嫁妆吗?”
君不封苦笑着叹了口气:“那自是凑不够。”
“那以后你……”
“我开始做她大哥的时候,是有些自惭形秽,觉得跟她的父亲相比,除了会点武功,我什么都不是。但这些年下来,丫头越来越有留芳谷门人的风格,不在意那些身外俗物。我也想明白了,钱是要攒的,但这不是全部。之前她也和我说了,留芳谷有自己赚钱的门道,现在丫头也长大了一些,我们兄妹俩可以一起经营,她酿的酒已是举世无双,而她炼制的丸药,你也服用过,都是上好的东西,至于她和她师傅做的那些暗器机关,也是黑市的紧俏货……我们以后有谋生的财路,饿不死。”君不封叹了口气,“我这些年在外打拼,鲜少回去看她,现在想想,还真不如把之前刀口舔血的时间都用来陪伴她,也就是我运气好,没死在路上,真要出了个三长两短,她该怎么办……明明她那么需要我在她身边。”
“这丫头性子虽然孬,但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为她的付出,她看得出。”
君不封低落地“嗯”了一声,林声竹突然笑着踢他:“想想没遇到她之前,全屠魔会上上下下数你最潇洒,结果现在这叫什么,女儿奴?”
“你可别取笑我了。我现在是已经认命了,在外面再怎么逍遥,也不如回家看着自己的小妹子长大舒服。”他又闷头喝下一杯酒,“声竹,我一直拖着不离开屠魔会,也有你的原因。咱俩相识十几年了,你和茹心也好了十年。十年了,我一直等着喝你俩的喜酒,结果现在我都要走了,还是没能喝到。”
“那你……还等吗?”林声竹的声音有些颤。
君不封笑着摇摇头,看向一边:“不等了,丫头还在家等着我呢。”他低下头,“等你俩真正确定要成亲的那天,记得通知我一声,到时候我看看丫头那边有什么好酒好药,收罗来几份,给你俩当新婚贺礼。”
林声竹不自觉抽动了一下,君不封尚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留意到好友的反常。
许久,林声竹轻声道:“不封,在你离开屠魔会之前,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第六章惊变(二)
“帮忙?”君不封挑眉,“自家兄弟有什么帮忙不帮忙的,有什么要我做的,你直说。”
“晚上我会在这包厢宴请一个人,届时要麻烦你躲在橱柜里,根据我的指示行事……你能保证来的不管是谁,你都会听我的吗?”
君不封笑道:“怎么突然这么严肃?来的人还能是谁,总舵主吗?这会儿可不兴以下犯上啊,你这就算要篡权,也得等羽翼真丰满了再说,现在篡权还不是时候。”
林声竹哭笑不得:“你想哪儿去了。”
“先说好啊,帮你篡权可以,日后你可千万别杀鸡取卵。我和你不一样,你家小徒弟没了你教导,照样能在无为宫生活得很好,可我家丫头若没了我,她就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了。”
林声竹翻了个白眼:“你可放心吧,真要有那么一天,我可以勉为其难代你照顾一下你家那个孬丫头。”
“得了吧,指望你照顾?你林副舵主多忙啊,我还是指望自己更靠谱。”
兄弟俩嘻嘻哈哈地回了分舵,君不封睡了个午觉,又赶去市集给解萦淘了些新鲜玩意儿。黄昏时分,他同林声竹在玲珑斋门口碰头。林声竹这次非但骑来了自己的坐骑,还带来了君不封的坐骑,君不封虽好,却也没有多嘴。两人搭档多年,默契自不多说,不用林声竹再做其他安排,来到包厢,君不封直接躲进橱柜,柜门狭小的缝隙正巧方便观测来人。
君不封屏气凝,正是百无聊赖想着这趟回去还能给小丫头带些什么新东西时,有人进了包厢。
来者竟是茹心。
君不封突然很庆幸自己藏在橱柜里,这对贤伉俪看不到他的表情。临要离开屠魔会了,好友居然送给他这样一份“大礼”。心虽然抽疼不已,却也为他们高兴,等了这么些年,林声竹终于开窍,准备向茹心提亲了!
令君不封有些失望的是,林声竹并没有开门见山地对茹心说出自己的意图,反是和她随便聊着家常。他们说了舵内的事务,同僚的轶事,近期的安排,茹心又问不封去了哪儿,是不是又喝多了酒。
林声竹答道:“又在喝他家那个小丫头酿的酒,一个人在卧房梦周公呢。”
茹心掩面笑起来,林声竹也笑,随即黯然地摇摇头,道:“不封准备离开屠魔会了。”
茹心愕然,摇头笑道:“倒也符合他的性子,以我对他的认知,我以为一两年前,也许他就准备走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林声竹自己和茹心各倒了一杯酒。他一饮而尽,茹心却不喝,只是单手托腮,笑盈盈地看他。
林声竹眼角微红,哭似的笑了。
他将怀里藏了许久的一块拓片拿出来,却迟迟不忍甩到她面前。
茹心漫不经心地将杯里的酒缓缓倒到地上,又恢复了托腮的姿势,还是笑。
林声竹于是很难过地低下头:“你都知道了。”
茹心的笑有些僵,却还是竭力维持着明媚的模样:“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把每次见面都当成是最后一次,等那一刻真的来了,也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君不封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可碍于林声竹的嘱咐,他又不能随意破柜而出,只能焦灼地听着两个人说着自己根本听不懂的谜语,担心他俩的情况。
那块拓片到底落到了桌子上,茹心却不去看,她只是情温和地看着林声竹,等他发话。
“是我来,还是你来……你自己选。”
她低下头,轻声道:“你应该能发现,自始至终,你的消息都没有泄露过什么……我们不如做个交易,我就此收手,你也当这件事没有发生。”
“没有发生?我的消息没有泄露,那其他人呢?舵里枉死的兄弟姐妹们呢?又比如,不封呢?”
茹心一下笑了,这笑有些勾人,和林声竹所熟悉的那个大气端庄的霓裳阁弟子截然不同。
也许这才是面具背后,她真正的模样。
这几年在屠魔会,有时林声竹也会感慨君不封差的运气,明明对方的才干不亚于他,却次次任务都出纰漏,时常谋划数月,竹篮打水一场空。
有功劳给自己,林声竹的虚荣心自然得以满足,只是路走得太顺,心里也会纳闷,茹心固是在他晋升道路上居功至伟,可对比君不封在屠魔会内的坎坷,他的青云直上,顺遂到仿佛这就是一个提前做好的局。01bz.cc
现在续上了这因果,林声竹心寒之余,也很替君不封难过。
君不封也许不知道,其实他是清楚他对茹心的情意的。不封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过什么,只是在三人同行的某一刻,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兄弟对茹心的感情。
能得到茹心的另眼相待,自是他的福分,而不封虽心系茹心,也不曾越过雷池半步,与他们一直是君子之交。他从茹心那里得了好处,也打心眼敬佩君不封的为人。
君不封一直等着他和茹心成亲,他也一直等着对方何时觅得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