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卖一辈子都还不清!他说的五十年根本不可能!你自己算算利息!”
“利息?”
“…你不知道?”
“爸爸好像讲过。”阳葵小声说。
“…你知道他欠了多少吗?”
“三亿…?年初的时候。”
“现在呢?”
“我还了两百万…”
“现在绝对更多。”电话那头高野一直在深呼吸,“你到底怎么回事?这钱是还不上的!那些人会把你压榨到死!”
为什么连不认识的人也可以打电话训斥她啊?对方的话让阳葵又一次焦虑起来。
是吗?就算每个月都在还钱,之后反倒会越还越多吗?好像之前爸爸也说过,本金只有几千万,渐渐滚到了上亿之类的。这么算下来,五十年之后要变成多少位数?
她要给悠哥哥惹麻烦了吗?
“但是,”她呆呆地说,“悠、中介先生说,每个月只要还五十万,没有人催我呀?”
“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在说什么中介。”高野的声音快要狂躁了,“催债人从来没找过你是吗?”
“嗯…?是呀,他说…”
“这么大的金额,催债人不可能几个月不找你。中介没这么大权限。”高野冷冰冰地说,“你被骗了,须藤。有些借贷中介会自己出款,你家的债就在那人手上。”
“意思是他在帮我吗?”
“哈!”高野气笑了,“意思是,他可以随便改你背的债!滚到这么高,还的钱绝对远远超过本金,他现在就是单纯在压榨你赚外快!你家就是被那人毁的!”
阳葵:“……你真怪。”她说,“对不起,高野先生,我有别的事要做。我要结束通话了。”
对方的声音戛然而止,最后一声制止的喊声掐断了。
…讨厌。
他懂什么呀?
阳葵咬着嘴唇,不由自主绞紧了手指。
说什么、是悠哥哥毁掉的她家…
明明就是爸爸毁掉的。
因为爸爸沉迷赌博,到处借款,悠哥哥才好心过来帮忙。到了最后,爸爸倾家荡产的阶段,除了他没人愿意借钱。所以就算和高野说的一样也很正常。
这样说、的话。
就算她还不上钱,悠哥哥应该也不会被黑道打断腿。
…好像是好事。
…反正,她只要和悠哥哥在一起就够了。
还钱还有陪酒,都只是想让悠哥哥高兴。就算永远还不清也无所谓。
——永远还不清。
永远,听起来好浪漫呀。
她可以和悠哥哥永远在一起吗?
阳葵脸红了。
太阳渐渐西沉,火烧云边缘金橙交渡,书本间翡翠般玉绿的夏叶纹路清晰。
她把侧脸贴上去,像是每月短暂的、躺在心上人怀中的时间一样,慢慢用脸颊摩擦它的纹路。像是之前用发顶摩擦他的掌纹。不安下沉,她越来越安心。
真是没有意义的通话。
悠哥哥不会害她的。
只要听他的话,每个月努力工作陪酒,阳葵就可以永远和他在一起。
债务、借款,欠多少都没关系。今天听到的怪的话,是真的也无所谓。
阳葵只听悠哥哥的。
他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阳葵是「乖孩子」。
……
火烧云消散了。
日升月落,日落月升。
逢魔之时将去。介于日与夜的间隙,天空呈现的昏昏的暗蓝色泽与暮色仍有差分,待到天际落日残留光晕散去,便呈现出黄昏末段特有的雾蒙蒙的阴霾。
傍晚,晚餐时间,独自坐在西餐厅,伴随流淌钢琴乐享受正餐,怀中突然响起尖锐的来电铃声。
这是他的私人号码。
并非「只接受亲朋好友」的私人,而是「只接受固定群体」的私人。
这个时间来电…大客户?黑道催债人?还是第三方债主?
屏幕显示来电人姓名是「葵」。
“你好,这里是佐佐木。”他照惯例开场,声音温和下去,“晚上好,阳葵。今天是休息日,你休息得怎么样?”
“休息好了,明天可以好好工作的。”女孩子乖乖照他的心意回答,紧张地换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悠哥哥,我…我昨晚给客人……就是和真先生,发信息了。因为…那个,最近业绩很差,和真先生说明晚会指名我…我应该、这个月的钱…能拿到。”
嗯…?
这件事值得特意打电话么?
虽然还是很可爱,但好像不是她的风格?
佐佐木悠思索片刻,很快有了思路。
啊。
是上个月说的那回事呀,没有业绩就要去夜总会之外的派遣式风俗店卖身。
阳葵那么不愿意呀。
他觉得都差不多呢,现在的店不是也要卖身么?当然也有女公关不付出身体就能赚到大价钱,但她不行呀。
话说回来,『和真』、就是山本和真吧?店长跟他提起过,说是知名交易所的金融从业者,对阳葵情有独钟,每次都出大价钱。除了她,从来不点其他陪侍,别说是出台,连陪酒都不要,有一次赶上她的休息日,转身就要走。店长连忙把阳葵叫过去才留住客人。
“这位和真先生,”佐佐木悠思索着,“说不定可以帮阳葵把债一次性还掉呢。”
“一次性、?可以吗?”
“嗯,是呀,努努力让他跟你结婚吧?”他轻轻戳着盘中的牛排,持续思量进一步榨取女孩子价值的方式,“那个人很有钱哦,而且那么喜欢阳葵。努力一下说不定可以还清上岸呢。”
“………………诶、…?”
六无主的迟钝声音。
能想象到对方泫然欲泣的脸。
真可爱。
能轻易预料反应这点也很可爱。
明明不愿意,还会跟着他的建议去做,这份顺从简直可爱至极。
“不愿意也没关系哦,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对了,特意打过来,只有这一件事么?阳葵应该有别的事找我吧?”
“………”
女孩子很久都没有回答。
电话那头传来极力忍耐的微弱泣音。
滴答滴答、什么东西砸落的声音。
佐佐木悠耐心地等待着。
他知道阳葵一定会说。
她不会对他说谎。
“想要…见你。”
牛排凉透前,微弱声气透过听筒,夹杂着电流声传来。
“明天、要跟客人,一起…。所以、今天晚上,想见悠哥哥。”
佐佐木悠:“……”
意识到之前,一直以来漫不经心戳着柔软牛肉的银叉重重嵌入肉块,滋啦一声划过尖锐利响。
悠扬钢琴乐仿佛断了一拍,氛围刺破。视线从四面八方集中。
视线中心,窗边金发的俊美青年身着挺括西装,一手接听通话,一手捏紧银叉,食指指尖按得发白。银叉底部深嵌肉块,划开一道刺目的血色痕迹。
他的牛排是三分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