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儿想到女儿必是绝色之姿,若是师师真被衙内赎身,以那淫徒行事,女儿当真只能以身为报。
此刻自己那丰乳雪臀及周身各处仍留有那淫徒吻迹抓痕,若女儿以身相许于他,岂不是母女均遭此子所奸,更乱人伦,来日莫不会母女共侍一夫?想到此间,芳心一紧,心神不知飞至何处。
正在李贞芸失神之际,却被林冲撞倒,这才回过神来。
她向林冲问明御街所在,定了定神,迈开莲步,行至御街之中。
此刻刚过辰时,左右楼阁上不时传来艺女辞客之声,端的是嗲语嘲歌,诱人心魄。
各家鸨娘纷纷艳笑陪客出门,御街上走来的尽是些享过一夜风流的男客,有的酒色过度,神情委顿;有的红光满面,春风得意。
但有见到她的,顿时个个目痴口滞,色眼勾勾,如见神仙,心中只想:「此等绝色,远胜过那些俗粉,不知是街中哪家娘子?」李贞芸本想开口问路,但知此间乃藏污纳垢之处,过往尽是嫖客,哪里起得了口。
此番被人色眼相视,只得硬着头皮,低首前行,凤目只往门牌上瞧。
终见一家新楼,门牌上书:「河北李师师」。
她心神激荡:「便是此家了,今日定要与女儿相认!」想罢,哪里还顾得上此间是妓馆,掀幕便迈入厅内。
厅内坐一鸨娘,正是李妈妈。
见忽来一绝美娘子,与李师师几分相似,吃了一惊,忙问:「这位娘子,是何家人?怎地到此?」李贞芸定了定心,唱一轻喏道:「相扰妈妈了。
我……我来寻师师姑娘,有要事相见。
还请妈妈通禀,就说我是她的……是她的亲戚。
」李妈妈端详她片刻,心中暗自纳罕,见她容貌极美,也不忍恶语绝撒,只道:「不曾听小女说过有甚亲戚,你姓甚名谁?」李贞芸心中一酸,泪盈眼圈,哽咽道:「还请妈妈告知,就说李氏贞芸,求见师师姑娘。
」李妈妈心道:「不曾听女儿说起过这名字。
」又想:「女儿这几日与官家日益亲密,怎能私见不相干的。
此刻她正与官家在后院监挖地道,如何见得?再说,这女子容貌不在女儿之下,若被官家撞见,别出事端。
」便道:「小女不见女客,有事容我报知她便是。
」李贞芸哪里肯依,急道:「今日必见师师姑娘一面,不作去念,还请妈妈见谅。
」言罢,便往内堂闯。
李妈妈急上前阻她,哪里阻得住,正无可奈何时,偏房内转出两名大汉,拦在李贞芸面前,手按腰刀,威风凛凛,喝道:「且住,若再入内,休怪无理。
」李贞芸哪里肯依,口中求道:「两位大哥,且放小女子入内,只见师师一面,莫难为我妇道人家。
」言罢转身抢入。
两大汉近身擒住她双腕,将她拉出大门,只一掀,便将她掀在门外地上,两人抽出半截刀,口中怪叫道:「再闯时,刀下无情。
」言罢转身入厅。
李贞芸顿时「呜呜」哭扶在地。
对门鸨娘有好心的,听她哭得甚悲,上前问明原由,低声劝道:「娘子莫再哭了。
你便真是那李师师亲人,如今也见她不得,你道那些汉子是谁?」李贞芸泣道:「我怎知是谁,这般凶恶……」那鸨娘贴耳道:「便是天子侍卫。
如今官家正与李师师相好,听说院内正修通往宫中暗道,日日相会,你怎能见她,还是别处去吧。
」李贞芸只听得目瞪口呆,急道:「此话当真?」那鸨娘道:「欺你做甚,敢拿天子说笑?我见你是个俏人儿,不忍心,才直言相告,此事千真万确,娘子还是待官家来日冷了她,再来吧。
」李贞芸方知真情,止住哭,擦干泪,缓缓站起身来,心道:「不想连当今天子也是这等人,竟来这妓馆,瞧上我三女儿,可如何是好?」她身入豪门,深知帝王将相均非善人,女儿虽得天子看承,但一生幸福,全在天子一时好恶,实非幸事,何况被天子瞧中,便是那高衙内,也救女儿不得了。
自己那日被高衙内强暴,为赎女儿,甘作淫娃荡妇,服侍于他,却不想白费心机,让那淫少白白享用了身子。
罢罢罢,如今难见女儿,只能苟活在这世上,再作别图。
忽然想起今日被那姓林的教头撞倒,说起他家娘子相貌与姓名,均与自己大女张贞相似。
确不知大女二女如今有何归宿?此事只前夫张尚知道。
当年她在蔡京面前以命立誓,一生不再与张尚并两女有任何来往,如今这身子都被高衙内污了,还守那誓言做甚,这条命随时还与蔡京便是!她这些年虽未与张尚来往,但日前曾得女使春晓探知,张尚已然退隐南郊翠竹岗,安居乡野。
她一时兴起,在太师府玉兰花林中作词唱曲,才引来高衙内。
如今甚想再见张尚一面,打听女儿归宿,也自心安。
想罢,便雇一马车,依春晓所告路径,去翠竹岗寻张尚。
正是:泪洗红颜空悲切,错引良夫入劫圈。
************李贞芸乘车出了南门,行至城南二十里,便到了翠竹岗。
她取了些碎银,央车夫在村外候着。
遥望山畔,见此间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广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猿鹤相亲,松篁交翠;乡间竹林散聚,竹枝迎风摇曳,雅致天然。
有诗单表这翠竹岗:「修竹交加列翠屏,四时篱落野花馨,一带高冈枕流水:清溪潺潺青石鸣;柴门半掩闭茅庐,技头小鹂爱听琴;庐中先生独幽雅,闲来亲自勤耕犁。
」李贞芸正愁无处寻人,见这景致,不由心中一酸:「多少年了,他倒会享清福啊!」刚踏进村间小巷,便听琴韵丁冬,有人正在抚琴。
这村中一片清凉宁静,和喧哗的东京城宛然是两个世界,这琴音便更显清澈。
她只听几个转折,便芳心大震,心道:「他果在此间,这等琴韵,也只他弹得出。
」原来那人此刻所弹,正是往昔李贞芸与张尚时常合奏的一首《西江月·遣怀》。
当年她与张尚均是琴画双绝,其父李唐与张择端皆是书画名家,真可谓门当户对。
怎奈李氏之父李唐晚年不得志,嫌张择端被哲宗贬为庶民,不许俩人婚事,这才有了蔡太师横刀夺爱,毁了俩人一生。
她顺着这琴声走进一片绿竹丛中,立在一竹舍外,缓缓说道:「贱妾突闻雅奏,相求先生一见。
」便在此时,铮的一声,一根琴弦忽尔断绝,琴声也便止歇。
一人掀开竹门,揉了揉眼,呆立当场,正是张尚。
李贞芸见他一身布衣,面目消瘦,心中又是一酸,唱一轻喏道:「一别二十载,张郎,此番贱妾来得唐突了。
」张尚乍见前妻来访,心神大乱,一时不知如何相认,欲伸手搀扶,又怕不妥,哽咽道:「贞……贞娘,你,你怎幺来了?」贞娘乃李贞芸小字,二十年来从未有人唤起,今日听见,李贞芸顿时清泪涌出,她抹了抹泪道:「贱妾此来,只为了却一桩心事。
」张尚不知所措,忙将她引进房了,端茶奉水,乱得失了方寸。
待俩人在屋中坐定,均垂首不语。
李贞芸知道尴尬,她抬眼扫了扫屋内摆设,竟与